书鱼兄厚爱,说要我多写教育手记。书鱼兄以前也鼓励过,所有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都有记录的价值。书鱼兄说的是没错的。可是,我本脆弱的内心承受不了如此多的苍凉,哀痛,仅仅回想已足够让我无比愤恨,心如死灰。所以,一般情况下,我的日志里不记录黑暗的,肮脏的阴暗面,我更愿意记录我跟孩子们在一起时的欢乐,一起的幸福。我用它来抵抗这个尘世的荒诞和无奈。
我的班主任手记(二)流动红旗
大凡了解学校日常工作的人都知道,学校有一项“五项常规”检查评比,所谓的五项也就是卫生、早读、眼操、用餐纪律、午睡等,每天有学生干部检查打分,每周统计,得分高的拿流动红旗——而这流动红旗,则是班主任评比的标准之一,也是年底奖金的发放依据之一。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项常规的德育工作,大同小异。
真是有非常敬业的班主任,狠抓狠揪狠促班风建设,若有影响干扰班级行为者,坚决不放过一个,训话,罚站,进办公室,关晚学,方法多多,你不认真做眼操是不是,行啊,那你放晚学留下来做——十遍。你不好好午睡是不是,站着去,看到谁睁眼给我揪上来,放晚学补睡……我以为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做这种重复机械的劳动。孩子们在这种教育方式下,心变得冷漠而坚硬。美好的细节不可能靠大锤灌输,也不可能靠惩罚来获得。
“你们看看,竟然把我们班的A拉到他们班,要A指出前天眼操扣分的人是谁?谁还记得。这么大个女生,就在他们班前面一站,考不考虑人家自尊心啊。”
说话的是五年级的班主任,A是负责周三检查的学生干部。”
“他们班不是有两个专门看管眼操的同学,每次都拿着棒子在巡视,每次都追出来问分的吗?”
“估计那天是忘了还不知什么其他原因。”
……
记分的孩子都吓怕了,再不敢扣他们班的分。
我特别喜爱罗素的一句话,他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你怎么能要求一个班几十个孩子,都在同一时刻,同一状态下入睡。怎么能要求一个班级的孩子处处整齐划一,处处一声令下就立马行动,处处以你为尊,不能有半点违规,想想也可怕……
在这样的班里,你还能寻觅到生命的呼吸和跃动吗?你还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和光华吗?有的只是硬邦邦的分数和刺眼的流动红旗。学生在他的手中只是可供随意揉搓的生命,生命创造的光影就在这样的班级管理下遁入黑夜。
于是你不得不感叹,前世今生,怎么这样的人也来当老师了!
“你们发现过这种情况么?”我对德育处主任说。
“早发现了,X校长都知道”
“那X怎么说?”
“他说这样的人哪儿都有。”
这样的态度让我无法忍受。“是吗?那请你转告他,就说我们也觉得这个方法确实是取得流动红旗的法宝,我们都准备效仿。”我可是一脸认真的。
对恶的纵容,就是对善的惩罚。这些本该公正的记分的孩子,迫于淫威,而弄虚作假,他们小小年纪学会的是什么?受着折磨的还有那些平常老实工作的班主任——我的一个同事,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干了一年,班主任津贴拿倒数第一。领导的答复是——因为你流动红旗少。迫不得已,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逼他们。
我们的得分也总是很低,流动红旗总是不光顾我们,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他们的集体观念,他们的诚实舒展和他们对于集体的爱,绝不因此亚于别人。
“你下次可千万别做这样的傻事,领导都默许,都不去管,你去多管闲事干嘛?现在的环境就是这样,你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呢?你要这样,准会被孤立,会被排挤。”干净猪爸爸语重心长。
是的,我当然知道,在今天,儿童所遭遇的成长环境,教育大环境真如兵荒马乱般昏黑和荒诞,很艰难。这样的“红旗”太多了,如果我们都不去争,或许,会有更多的孩子享受到本该享受的温暖人性的教育。黑夜里我常感叹老子的伟大——不尚贤,使民不争。
可是,我不就是环境吗,我是学生的环境,是学校的环境,是他人的环境,我的努力,就是净化环境。
净化了环境,也净化了我自身——这样想着,我又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