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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啸 第十二章
阿明利 发表于 2010-8-25 15:12:00
第十二章
“为了安拉,我们必须教导正信。”船长端坐在毯子上说。
船长的皮肤因为海风的长期浸渍而染出红铜色,略朝下的鹰钩鼻和眉棱隆起的额角扩大了这面孔的权威之感。话音刚健而利落,蕴藏着红铜和盐混合的强烈气味。舷窗外,夕阳西坠,薄荷般的月亮把自己的身影投射在船长手中的薄荷茶上,海的流波和残霞的光芒混合着,古兰经的吟诵很快会成为那个秋天的一景。他们停靠在湄公河下游的港口已经三天了。从不远的海岸,风把岸上的各种喧闹传送过来。很多年之后,阿布都记起那阵眩晕,在热带季风中、在高热的最后一缕阳光熏蒸下、在大米、虾、蟹和腰果炒菜的味道的沸腾空气中,他被脚下的波动迷惑了,这是个多么神似大宋却又截然不同的国度。
他看得到岸上戴着象个倒扣的竹编斗笠的人们,看得到邻船花枝招展的女人的背影,看得到岸边低矮的宫舍,即使远在大陆的南岸,这里的人们也都沐受孔圣的光辉,那宫舍的样式也模仿着未谋面的宋帝国宫殿。他的故乡,存在于这些口音拗曲、行色特异的人们的口中和身上。那气味也一反多日来海面旷远的活泼、浩阔的热烈,而是一种世俗的、声色犬马的热闹和欢快。有卖米糖糕饼的,热热地从竹篮子里露出暖香,掀开蓝布碎花盖子,便从翠绿的竹筒里蒸腾出雪白的色与香;也有边炒边卖的花生米,红艳艳的香汪汪地漾了一段海洋;也有女人头上的茉莉花,点缀毫无中国萧瑟味的丰艳晚秋,芬芳地氤氲了一街一石;也有马匹扬尘的灰土,添加了马粪和北回归线以下的热浪、路边的香菜,交杂着,搅拌着,成了一浪一浪的鸣叫,和海水渐渐消退的热情正成对比。
他的眼神延伸着,从脚下的波浪慢慢地攀上浪峰,越过近岸的那些潮头,象一只两栖动物,连游带划地爬上沙滩。近岸处的水是晶莹的光蓝,那里面摇摆的是碧莹莹的波光,女人长发般的朝太阳扑出热切的手臂,有种历晓沧桑洞晓世事的纯洁,甚至能让人细数沙砾中的虾须。
船长已经到过了岸上,拜会了李朝治下的云屯港官员。沿途是这个王朝的拓刀田,农人和宋朝治下的农夫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甚至没人抬头看稀罕。路边的树木和花草都是明亮如火,斑斓艳丽,旺盛地挥霍热力。青莹透黄的菠萝蜜更使他醒悟到身在异国。但他在那身着精美缎子官服的知府面前款款而谈,这些日子下来,他和粗通中文的船长已能够默契。船长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理、能够引经据典的人来和官府通翻译,所以他穿上了久违的绸衣,洗了面,陪船长一路晋见。
归来后,船长便换了笑容,满面欢乐地叫了他坐下。这还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在衙门里的进退得宜发挥了暂时还难以估量其好坏的效力。
船长慢慢地跟他交代这几天跟衙门的交涉。李朝的国王们励精图治,事事仿效宋国,从第一部刑书的颁布到进贡给宋朝的龙璇花缎,处处可见要化中华文化为己用的雄心。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奉行的就是儒家学说,上层官员也多通汉文,甚至能操汉音。他书写的投剌已经让船长为之惊异,其中一位官员竟然还屈尊和他交谈颜真卿的书法,虽然船长听不懂他们讨论的中华学术的内容,但也知道此人当是饱学之士。船长在中国海来往也有二十年了,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该装聋作哑,在他应对官员的称赞时并不多言,一回了船,就叫他坐下,好似漫不经心地说起事情来。
他等着。风暴来袭。
“以你的学识,为什么要出海?”船长不笑了,眼光灼灼地盯着他。“你那刀法也象是有来历的。据我所知,有这样学问的宋人,都情愿考功名、做官,没听说肯出海的。你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船长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是镇静的、几十年大浪汹涌的安定,但是也极锐利,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无论我过去是何等人,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的穆斯林,但望去先知出生之地生活。”
他答得极爽快,也极切要。
其实在好些天前他已经露了马脚吧?在琼州岛时,他跟渔夫们谈判,那些人不是因为他的谈吐而惊异,以为他是位微服私访的老爷么?而那时船长已经站在背后听了。
眼睛,瞧着眼睛,跟把锥子似的,箭的笔直和顽强,他们虽也没有挪开眼睛。
他的腿正正地扎在地上,稳固如泰山。那不过是普通人几次眨眼的时间,对方的眼光却钉住他,一下下地考验他。他可以感觉到腿部力量的绷紧和刻意放松的面部肌肉的反差,他没有眨眼,船长也没有,他们看着对方,突然间有一种生根百年的透彻,一种会心之感。
他们都是男子汉。
“不管你是有难言之隐还是为了生活,既然念过了做证词,”好一会,灰尘在他们之间飞舞,落日的残晖直直地给它们提供车轨,船长的眼光无声无息地飘开了,嘴边却有一个和平的笑容。“就是穆斯林兄弟了,安拉不会抛弃虔信者。”
船长叫他上了两杯茶,两个人就在残阳下坐下。船长慢悠悠地说:“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学过什么学问,可是你对安拉认识有多少?告诉我,朋友。”
他面红耳赤,不得不承认所知不多。
“呵呵,我看你对宰牲的规定还是满熟悉的嘛!”船长低沉的笑声亲切而熟捻,有种经历太多的豁达。
他不得不低首承认只是从大厨那儿听来的。
船长呷了一口茶:“要在先知的故乡生活,你要学的还多着呢!”他乐呵呵地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我家世代都是朝觐过麦加的哈只(注明,对朝觐过麦加的穆斯林的专门称谓),我早年也上过学校,就让我来教你吧!”
阿布都在阿依莎温暖馨香的怀内念叨起做证词:“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
“你了解其中的含义吗?你确知穆圣的为人和使命吗?”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是一无所知。
船长的眼睛象未烧尽的烛火,太阳的光顺着那张脸往下溜。那是张几十年后都难以忘记的脸,你不可能象幅画儿似的刻在心上,也不可能象把刀似的刻在脑袋里,你记得就是记得,象那天晚上的月光,那个含着神秘的声音,好象和月亮周围的浮云是一样的,那话儿里的道理,教他又迷惑又惊奇,象黄金色的蜂蜜,丰沃的,光灿灿的,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人信服也让人害怕的声音,好象出自一道看不见的光,越是吸引他越叫他抗拒。
他不能不抗拒。
阿布都叹了口气,大概没有一个宋人不会抗拒,那是要求他们大开心灵,把灵魂里一切的东西,甚至混沌不清的在传统中以为美的部分,全部都袒露出来的,要求无条件地,相信,相信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古圣先贤所未记述的、无从想象的灵,一个以精液和血块创造人也在万物之先存在并创造了所有一切的主。
船长说这些的态度是天经地义,他并未觉得对一个异教徒、一个多神教的气氛里生长起来并在儒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里浸淫了半辈子的人是多么巨大的震撼。对于全能的真主,人的敬畏是应当的。没有人来到他面前能不受震撼。
阿布都默默地回顾那一天,暮霞和冉冉上升的新月把那泰然端坐、长黑胡子的男人笼罩在尖塔形的光里,袅袅上生的薄荷茶的烟气使空间搅动着咝咝的轻微,舱外大副厉声喊叫着什么,有船进港了,桨声和引航员的喊声混杂着,海潮退去时拍打船身恋恋不舍,载着妓女但也卖海产的小船溅起细碎声浪,清楚地透进来竹制乐器的清亮曲调,海港的市声千头万臂,嘈杂无度,但贯彻这些纷纭叠起的各种声音的是一条线,男人口中讲述的圣者的历史和穆斯林的学问:
“安拉是我们的主宰,穆罕默德是我们的圣人,古兰经是我们的引导者,穆民是我们的兄弟,麦加的圣寺是我们的方向……”
那声音沉重而坚稳,使几十年的岁月倏然具有了分量,阿布都昂起头,努力穿过帐幔和舱顶往上望,安拉的眼睛在哪儿瞧着呢?穿过夜,穿过尘埃,穿过星辰、银河、宇宙,穿过天使们的宗动天和恒星天,总之,你不知道你心灵能够看见的距离在那里。信仰是一件你永远把握不透的事。阿依莎正瞅着他,呼吸近在咫尺,黑白分明的眸子象棋盘上的棋子,有明朗画定的分界。大难、烈火、世界末日和安拉的审判这些东西,在她是否也毫无疑惑?是否只因为他背后有几千年的重负,所以他不能轻抛舍,即使他已发誓遗忘过去?
阿布都转脸向她,说:“告诉我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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