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浔阳

多年前看过野夫的文字，就是那篇《关于王朔》。当时印象不深，只记住《美人赠我蒙汗药》背后的掌故——我不太喜欢有吹捧话的文字，不管那个人是否值得吹捧。

偶然搜熊召政，因为觉得散文集《孤山踏雨》写得不错，结果就看到了野夫的博客（旁门兵栈）。这两天一直在看，觉得野夫的文字太好了，更好的是他的人生态度，我在野夫的人生中，看到了史书中所见过的旧式中国文人的影子——这话不是乱说的，因为我正囫囵吞枣地读《二十四史》，看了三分之一强。

读野夫的博客，撇开那些家族、历史和个人的恩怨，我对中国更增添了一点敬意。野夫的家乡在湖北恩施，今天也应该算荒僻之地，从野夫的记述中，即使在他生活的深山小镇，在动荡和贫穷频繁侵袭的年代，仍有高贵的人生。他们可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可能经济和政治地位低下，但他们默默保存着家族和诗书教育的印痕，维护着内心的节操。

人活在世上，究竟该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个人和社会的价值选择。孟子说人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中国人历来也是按与此对应的仁、义、礼、智（加上“信”）来教育小孩。但是在造反有理、打砸抢是革命的时代，很多人失掉了这些品质，在今天这个向钱看的物质时代，很多人也失掉了这些品质，因为社会的价值取向，往往大过个人的价值取向。在有权、有钱是成功标准的时代，个人操守的坚持以社会的眼光来评价，它是无足轻重的。而中国文化的生命力在于，无论在社会多动荡，价值观多扭曲的时代，都有一些人在坚守他个人的道德底线，在守护他在那种文化熏陶下的内心尊严。野夫记录了他所见到的这些人，也许文字总有塑造的功能，这些人在实际生活中，并没有他所表述地那样纯粹，但仍然是让人感动的。

还有一个感慨是，80年代的中国，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时代。在恩施师范那样偏远的学校，学生的素质已经远远超过今天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他们思考的问题、阅读的深度和广度以及人生选择，足以让今天许多为了获得饭票而读书的大学生汗颜——如果他们有能力汗颜的话。野夫个人做出的选择，也令人敬佩。我看到野夫在90年代奔走的艰难，同样的时间，我也在为生活奔波，但境界上相差很远。

野夫的“利川人物志”系列，《江上的母亲》、《地主之殇》、《别梦依稀咒逝川》、《革命时期的浪漫》，都是让我读来很感叹的文字。野夫的文字里有恨，更有强烈的悲凉和爱，因为他面对生命中美好的人和事被摧折和毁灭，难以忘情。

读野夫和类似的文字，我的困惑是：为什么在中国，高贵的人总是面临悲剧性的命运？显然，这不能用作者滥情，文字夸大了悲剧的效应以凸显恶势力的丑陋来解释，也不能用恶势力太强大来解释，甚至不能用旧体制、旧思维惯性太强来解释。一定是哪里有了问题，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个困惑让我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