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他坦然一笑，过去的得失，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明白，他为武广高速铁路工程，成功研制了测量与立模一体的成套自动设备，据说还填补国内这个领域的空白。
问到这个项目时，黑会长说，曾走访了多家国内大学和研究院所，但都很失望。偶尔也踹一踹那些头顶发光的测量专家、博导和教授，当然他不会直接数落人家的不好，而是装着清纯样子问我：你说这些人怎么连一个应用程序也编不好？
我懂他意思，此乃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他想让我顺竿子爬，夸夸他，我偏不夸，还挑逗他说，这不能说明你很能干，只能证明你很笨。
他急忙申辩道：那些专家真是搞不了，他们缺乏正是实际工作的综合能力，比如懂测量的，但不懂线路，懂线路的，却不懂测量，二者都懂的，又不懂施工。我是没办法了，才自己搞的。
其实，我早就服了他。记得，05年他路过南京时，迫不及待给我展示竞标时的样机图片，还指着一副副图片，解说各部件结构、功能等，遇到创新处，没忘了自我陶醉一下，夸说，没想到超出那些国有大公司的想象力。呵呵。
黑会长说话有自己特色，批评人时，他就事论事，只发点感叹或疑问。开心时，他的用词很节约，以很少词来表达巨大的自豪感。
我虽嘴巴上不表扬他，心里却明白这个项目的难度。一套价值几百万设备，几十套的订单，在两三年全部到位，作为单干户他，其风险是可想而知的。在我心里，凭他的智慧和胆略，完全可以搞一个大公司，为国内的装备工业做出更大贡献，可惜他并没有这样去做。当我问其原因时，他斩钉截铁地说：那是烧钱！
说到烧钱，我也有同感。我们成了世界工厂了，经济实力又雄厚，不缺钱，不缺人，不缺物，为什么就是搞不了自己品牌的机械设备呢？个中原因，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说也罢。
二十
回到清净体验的话题，黑会长关于成功的体验，还不属于佛所说的清净之乐，因为他是回忆某事而露出的喜悦感，属于果上之乐，是有依持的乐，即有为法的乐，而不是因上的，无依持的乐。
据《坛经》记载，六祖慧能得益于《金刚经》，其一是金刚经所说的无为法，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另一句话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字面意义不难理解，所讲的无非是观心法，即观看起心动念，看如何念起念落。
禅坐中能“看”到：一个念头，无由头的起，无由头的落，不同念头又是历历分明。这种“看”，不是追随着一个运动物体那样的看，而是像看水流一样，一个念头的泛起和沉没无法把握，能显现的是念念相续，从未间断，川流不息。如果去追寻一个念头的话，这个念头不知所来，也不知所去，即所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念头不是一个又一个摆放在空间的东西（广延意义上），或者像数目一样的有多有少，而是以整体意识流形式存在的，随起随灭显现出来的东西。它只有质上分别，而没有量上多少（即不增不减）。即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比如，禅坐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仔细观察它，却不知道它何时开始又突然消失了。静坐时有时会遇到非常恐怖的东西，若追随这种东西（即心有所住），就会更加恐怖，会出现烦躁、混乱、生死挣扎等状态，犹如武侠电视剧所看到的走火入魔前的情境。遇到这种情况，应当注意两点，一是以经对治，心中可默念驱魔咒语或佛经。二是回转一念，不看恐怖的东西，而是看这个恐怖感觉本身。此时念头一转，顿时轻安，身心舒畅。禅坐久了，可以任其念起念落，如看江河激流，任凭波起波落，不追随念头，也不拒绝念头，任其自然，安然处之，身心不动，这时才可说入清静境地。
依佛典说法，坐禅中体悟（现量）到的这种清净境地叫断见，即认识到清净。但执着于这种清净，则成了枯禅，而不是活禅。四祖道信曾以砖磨镜，而点化了南京牛头山（现唐祖山）的法融和尚。四祖意思是说，坐禅是不能见佛性的，它如同磨砖一样，不管磨的多光，都不可能成为镜子的。
坐禅当然可以获得断见，接下来就要破除这个断见，向上修行便是离开了断见，即离见。这一阶段行者不是坐禅，而是将这一断见实现在现实生活中，即要求体现诸善奉行，诸恶莫作，常常护持善念。
何谓善念？还是以佛陀自己说过的例子，来解释善念比较准确。
在现实生活，当有一条毒蛇咬了你，你毫无犹豫地打死了它。是善是恶？
依佛之见，行为本身无所谓善恶，善恶本质在于起心动念处。也就是说，打死毒蛇时，你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以不打死这条毒蛇，还会伤害其他人为念，那么这就是善念，打死它就对了。若出于想到报复、泄愤等，这是恶念，打死毒蛇就不对了。所以，对于佛陀来说，善或恶念只有自己明白，而别人说的善恶，只是从行为的结果上评价的善恶，而不是佛说的善念恶念。
当然有人会问，打死毒蛇是条件反射，就像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一样，都是人的自然天性，它咬了我，不需要动念，我就打死它了。话虽这么说，但打蛇者心里明白，这属于一种泄愤，这种泄愤就是嗔怒，属于邪念了。
断见（欲）、离见（色）和灭见（无色），即佛说的三界，或者说三个境界。神秀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描述了护持善念的离见。而慧能的偈子则是体现了更高境界即灭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