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畅

《史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公元前205年，刘邦在彭城被项羽打败，逃亡途中急急如丧家之犬，忽遇失散的一儿一女，遂把他俩拉上车来又继续奔逃。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而车因负载重了一点速度就减慢了，心急火燎的刘邦就将儿女蹬下车去。多亏夏侯婴迅捷地跳下车去，将可怜的孩子抱上来。追兵更近了，刘邦就要一儿一女生而复死；夏侯婴自然也于心不忍。于是一蹬一抱，如是几次。

《三国演义》里有这样一个情节。赵云抱起阿斗，从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回到刘备的大营中，把阿斗交给刘备。刘备接过儿子，变色道，为了这小子，险些丢了我一员大将，说着就把儿子往地上扔——真不愧是刘邦之后代——自然有身手敏捷的赵云接住。

《晋书》里有这样的记载：天下大乱时，邓攸带着妻子、儿子和侄子逃难。中途难以找到饭食，邓攸遂打算减员，在儿子和侄子中选一。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减掉儿子。于是把儿子放在路上，带着妻子和侄子走了。孰料走了不久，儿子又跟将上来。邓攸遂采取强硬措施，把他缚在树上。此后他的儿子就没有跟上来。

明人姚叔祥的《见只编》里写了这样的事实。一天，大清官海瑞看见七岁的女儿拿了块饼子在吃，问饼子是哪里来的，回答的外院的一个男仆给的。海瑞遂勃然变色，怎么能随便接受人家的东西呢，更何况那人还是男的；又说她只有饿死了，才是他的好女儿。那小女孩果然绝食，七天后一命归西。

真令人不寒而栗。刘邦海瑞们其实是无须那样做的，他们是作秀，是“别有用心”。刘邦无非是要向臣下表明，打天下最重要，为了打天下，我儿女都可以不要，你们也应该可以牺牲一切。刘备为的是要向天下表明，我爱人才胜过爱儿子，大家还不“死而后已”地为我效劳？邓攸呢，据说他当时是这样想的，儿子不在了，自己和妻子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有儿子，而把儿子托付给他的弟弟已不在人世，如果侄子死了，弟弟断了香火还暂不管，最倒霉的的是贻人口实。——主要目的还是要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海瑞呢，是要使自己的形象更丰满，只是“清官”，未免单薄。

这些人这样做，一时也确乎“心想事成”。刘邦和他的n代孙刘备能被部署拥戴，邓攸赢得了“一诺千金”、“不负所托”的好名声，海瑞也赢得了“严以教子”的口碑。可是，“一时”而已。后世的人读到刘邦和刘备的有关情节，大概不会“深为他们的精神所感动”，而只是因他们的作秀而作呕。对邓攸和海瑞，恐怕要加一个为“沽名钓誉而何其残忍”的“恶谥”了。

为了某种利益，以自己的儿女或以儿童少年作秀，而不惜摧残践踏他们的身心健康乃至生命，这样的人和事，历史上有，现实中也不少，见诸文字的有，流传坊间的更多，其恶劣程度则远在刘邦、刘备、邓攸、海瑞之上。此类例子不必多讲了。雨果在《九三年》里有一句话说得真好：“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有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中国有个哲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讲人道，别的什么“道”都是无本之木。

愿糊涂者和假装糊涂者慎之戒之。

湖南武冈二中（422400）黄三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