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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赶尸匠(三)
黄三畅 发表于 2010-2-2 4:14:00
 

老人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一下,是一种忘情的笑,老人是进入了当年那境界之中了。那硕果仅存的门牙闪着瓷白的光,眼睛里也闪烁着一种幽亮的光。

我说:“赶尸匠究竟是怎样挣钱的?”

老人说:“赶一个尸,有底价,再按路程的远近加钱。不同的尸又有不同的底价和路程费,比方,重尸比轻尸价高,女尸比男尸价高,横死的比病死的价高,年轻的比年老的价高。——钱是挣得一些到,一般的赶尸匠也舍得吃,舍得花,有些人确实也嫖也赌。——经常和死尸打交道,什么都看透了。

他喝一口茶,又说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舅舅就在这饭铺的另一间房子里,受到的接待是高规格的。老板娘亲自提水来让他洗澡。吃饭也是在那间房子里吃,饭菜也是老板娘亲自端去的。

那是老板娘的卧房。

那天晚上舅舅和老板娘所说的所做的,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那个伢子还有点像你,是你什么人?”老板娘问。

舅舅说:“外甥,亲外甥!”

老板娘就微微叹一口气:“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做这行?——看以后怎样讨亲!”

舅舅说:“我倒想起一个法子来了,看你愿意不愿意。”

老板娘轻叹一口气说:“你要做什么我不愿意?——说嘛!”

“把你的侄女嫁给我的外甥!——两个人倒是般配的!”

老板娘说:“你说你不占别人便宜的,怎么就想起占这个便宜了?”

舅舅笑着说:“这是双方都好的事,哪里是一方占了便宜?”

老板娘就笑笑:“你倒是总有理。”

舅舅懂得她这话的意思,说:“另一个便宜,以后我还是要占的。”

老板娘垂下眼帘,又轻轻叹一口气,说:“真有那一天,那也不是占便宜啊。”又抬起眼帘,“看得出,你精神不如往日住在这里的好,——昨晚你怜惜外甥,背活背了很长的路吧。”

“你心这样细!——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说罢就猛咽大扒。

老板娘又说:“刚才讲的两个年轻人的事,先还是哪一方也不要告诉。年轻人,可能不比你和我,告诉了,怕他们做出格的事。”

舅舅说:“听你的。”

舅舅吃了饭,老板娘给他在一把水烟筒里装了烟。他接过去,用火镰点燃媒纸,就咕噜咕噜地喝烟。老板娘说:“吃了烟你就好好睡一觉,仍在这床上。”说着铺了铺床,就出去了。

舅舅目送着她。

老板娘的一些情况,也是舅舅后来告诉我的。老板娘丈夫在时,两口子在村口自己的家里开了饭铺,接待南来北往的客商,生意还不错。后来丈夫中了邪,抽起鸦片来了,把身子抽垮了,生了一场病,就死了。村里的古老爷就耍名堂把她家的房子夺去,自家开了饭铺。她只得在这村子偏后的地方砌了这座土砖房,古家又放出风来,不准她再开饭铺。她就和他论理,说生意各做各的,怎么能仗势抢别人的饭碗?古老爷说,生意各做各的是没错,但一山终容不了两虎,以后免不了磕碰,劝她还是别和他开一样的铺子,开一个接待赶尸匠的铺子,也挣钱。她牙一咬,就让一步,就挂了招牌,专门接待赶尸匠。好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这几省交界的要冲过路的赶尸匠还不算少。她原也想招赘一个男人的,开了这种饭铺,别人也不敢来了。是三年前吧,有一天,一个在饭铺里住宿的赶尸匠闯进她的卧房,要行非礼之事,她奋力反抗。那天舅舅也住在这里,听见隔壁声响不正常,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破门而入……

那个要行非礼者不到傍晚就走了。到了傍晚,舅舅也要动身,老板娘说,请他多待一晚,怕那个行非礼的转来。他就留下。晚上,老板娘就请他到自己卧房里洗澡、吃饭,并拿自己丈夫留下的水烟筒装好烟给他吃。又留他在房里睡。他说,他不能这样,这是乘人之危。老板娘说,她是自愿的;说怕那个行非礼的转来也是哄他的,可以肯定那人不会转来。舅舅就被她的真情柔情感动了,想答应,却又改变了想法:“等我多挣一些钱,不赶活了,我就住到你这里来,明媒正娶地和你做夫妻。——不过,如果有人愿意娶你,人又好,你还是要跟他去。”老板娘也说等他。他每一次投宿这里,虽受到高规格的接待,却没越雷池半步。

他俩这样清白,老板娘的侄女都是不知道的,以为他俩肯定是做了夫妻之事了的。

再说我睡了一大觉醒来,觉得精力又恢复了。想起舅舅说的不能让别人看见的话,就有点愁。透过小窗往外面看,太阳黄亮亮的,把雪地照得晃人的眼睛。闲着也闲着,我就拿出那本小册子,读《正气歌》:“……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读了不久,门被推开了,我一看,进来的是那个妹子。“你有事吗?”我说,又马上意识到这话很不妥当。果然,妹子说:“没事就不能进来吗?——当然有事,来收拾房间嘛!以后也别‘你’、‘你’的,树有名,草有姓,我叫林芝蓉!”

我说“好”,就又读《正气歌》。芝蓉说:“你还认得字?还这样攒劲读书?”

我说:“一首诗,是师傅要我读的,——做这一行不能不读的。”

芝蓉说:“是《正气歌》吧?我也知道做你们这一行的要读它,我也想读呢,可惜没人教我。”

“我教你!”我是脱口就说出来的。

芝蓉就坐在我的床梃上,我读一句,她学一句。——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阳光透过屋上的两块亮瓦射进来,明亮亮的一片儿,先落在床边的地上,再移到床头,再移到我身上,再移到芝蓉身上。我看着被亮光映着的芝蓉的脸庞和身子,呆住了,忘了读了。芝蓉见了我的神态,垂着下巴看看自己的身子,又抬头看看屋上的亮瓦,说:“今天太阳好暖和!”

我说:“有太阳真好!”我心里还真想再说一句,“你也是一个太阳!”

芝蓉说:“等雪再融一些,我就要到山上去了。”

我问她到山上去做什么,她说到山上去采药,采防腐的药,加工后卖给赶尸匠。我就说我也想去,只不过不敢出门。芝蓉想了想,说:“你要是真想去,我可以给你换一身本地人的衣服,你装作打柴人到山上去。”我当然乐意这样做。又说:“我要不要告诉师傅?”

芝蓉说:“不要。——也不要去打扰他们。”

“他究竟在哪里睡?——那里还有谁?”

芝蓉说:“别多问!”

我说:“你不告诉我,我去找!”

芝蓉说:“真是条犟牛轱!”又小声说,“告诉你吧,他和我婶子在……有什么事!”又简要讲了自己所猜想的舅舅和老板娘的事。——我说过,芝蓉是不了解两位长辈的。

我就哦了一声。

等芝蓉出了门不久,换了衣服的我也拿了柴刀,扛了扦担,开了后门,往山上走。在一片林子里,我赶上了她。芝蓉说,山上的树枝很多,捡两捆是很容易的,先帮她挖药吧。我当然特别同意。

灌木上已经没有多少雪了,而芝蓉要挖的一种药材,正是藤蔓铺开在灌木上的叫血筒藤的根。她很容易找到一蔸血筒藤,我就接过她手里的锄头挖。芝蓉说,血筒藤的块根很深,要边挖边唱。她就唱:

 

            血筒根,血筒根,

            你莫钻得万丈深。

            我来挖你两三锄,

            撇撇脱脱就现身!

 

但她的歌不起作用,我挖了二十锄,三十锄,血筒根还没有撇撇脱脱地现身。我已经出了毛毛汗了。芝蓉边脱棉衣边说:“你歇一下,唱歌,我来挖!”我不愿意,但锄头已经被她枪去了。我就只好当歌手了。

脱了臃肿棉衣的妹子,身子显得特别苗条。——这如今我也不怕你们笑了,当时我是忘记一切地欣赏她那好看的身子;歌就唱得不顺畅。芝蓉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是偶尔斜我一眼,也没说什么。

芝蓉把土坑起宽,挖了一阵,终于看见了块根。很快,她就用锄头勾了一块上来。我拿起一看,那东西像红薯又不像红薯。芝蓉说:“这东西,总是两块两块由一根小藤连着的,可惜我还只挖出一块,另一块还躲着。”

我说:“躲什么?——我来挖!”说着就抢了她手中的锄头。

我俩又挖了一些别的药材,才捡树枝。捆好两捆树枝,两个人就一人坐在一捆上。我手搭凉棚望一眼太阳,黄黄的太阳还有很高。芝蓉正在穿棉衣。我就说:“到了明年春天,不知道你会怎样好看!”

芝蓉说:“我现在丑得很?”

“衣服穿得少,更好看嘛!”

“你希望人家挨冻?”芝蓉噘着嘴。却又把穿上的脱下来,说:“这衣领上沾了什么,怎么搔得颈项痒?”

我说;“我给你看看!”就把衣服拿过去,细细查看领子。

没有查到什么。

我就起身,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又说:“我看看你颈项上是不是有什么。”就凑在她身边,看她的颈项;又大着胆子撩开她的秀发,手指在颈项上动作着。“你身上真香啊!”我说,身子颤颤的。——请你们不要说我老不正经,我只是说出当时的实情。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对,那时我感到芝蓉的身子也颤颤的,她让我的手在颈项上动作了一番,就把身子移开一点,扭过头来,说:“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不敢!”

芝蓉说:“你不敢才对!”就站起来,把棉衣扣起来,说,“回去吧!”

“以后我有了钱,我娶你!”我大着胆子说。

芝蓉望着我,眼一眨,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说:“你哭什么?——我会的!”

“你有钱了,不会讨在那种饭铺里做过事的妹子!——那是最下贱的!”

“我还不是一样?”

“男的就不同。男的只要有钱!——你舅舅就不娶我婶,他俩好了几年!”

我说:“我舅舅的想法我不知道,我是不嫌你下贱的!——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到这样的饭铺来做事?”

芝蓉就告诉我,她的爹娘在她几岁的时候帮人贩卖鸦片,在路上被人打死了。她叔婶就收留了她。

我慨叹说:“都是苦命人!”又有点气愤,“我舅舅那样的人!”又说:“我保证,我不是我舅舅!”

 

老人好像不是面对我们,而是又溯回那个时代、那个场景,面对的是那个芝蓉妹子。电灯下,他的脸色更见红亮。

他的孙女就笑起来,说:“原来什么时代的年轻人都一样啊!”

老人笑了笑,有点难为情了:“看我这个人!”喝一口茶,又讲起来。

 

我和舅舅赶了这一趟活后,又赶了一趟,回到家里,已经是腊月底了。以前的几个徒弟,一年之内舅舅是不给他们什么工钱的,但自己的亲外甥不同,他打发我的钱足可以称三十斤猪肉,这就是说,这一年,我家过年是不用发愁了。

我是断黑时归家的,一进屋,就把藏在内衣口袋里的光洋掏出来,递给爹。爹从未一次得到过这么多钱,他捧着光洋的手有点抖颤,说话也口吃起来:“怎么有……有这么多……多钱?”

我说:“舅舅给的!”

爹把钱捧给娘,娘接住后马上进了卧房,出来后红着眼睛齉着鼻子说:“度伢子,你的钱家里不用你的,要赶紧请人给你说个婆娘。我们对别人说你是到学补锅匠,可那样的事张三没看见也可能李四看见,今天没看见也可能明天看见,一知道你是做那样的事的人了,稍好一点的妹子就不愿意来了!”

我说:“娘,那样的事也不要急!”

爹说:“怎么不急?——你娘说得对!”

娘说:“度伢子,娘对你说,你田生大伯的外甥女,那个彩霞妹子,长相也不错,人品也好,娘也知道你喜欢她,娘请人给你说媒吧!”

“不!娘,我配她不上!”

爹说:“依我看,度伢子,你和彩霞很般配!——我说得直,她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出身也下贱。”接着就告诉我:彩霞的父亲是吸鸦片烟吸垮身子后被一场小病夺了命的,身子好的时候是专门装殓死者、给死者穿衣着鞋的,叫装尸匠。

我还是说:“她父亲是她父亲!她要是知道了我的实情,有资格嫌弃我!我和她不般配,不般配!还有田生大伯,我知道,他更会嫌弃我!到时候,弄得大家都没味道!”

娘说,生米煮成熟饭就不要紧了。就不由分说,第二天早饭后,娘就到对河村里请了媒婆邱氏,让她去田生大伯家说媒。半上午时分,邱氏就来到我们家,说,彩霞的舅舅、舅妈都愿意结这门亲。娘就说,那就日子也不用选了,就请他们在大年三十那天发红庚。邱氏就又去传信。

上午我到村后的山坳里挖土,回来后娘就把情况告诉我。又说:“我和你爹商量好了,明年你就不跟你舅舅出去了,反正讨婆娘的钱也差不多了。”爹也说:“对,明年就不去了,不去了就不要紧了。”爹总是娘的应声虫。我说自己还想做下去,出了师再说。

实事求是地说,我对彩霞是非常爱慕的,曾暗地里这样说过:“讨到彩霞那样的妹子,做一世人也抵得了!”只是我终究和彩霞没有什么感情。我的感情,全交给几百里外的芝蓉了。

你们也知道,那个时代,婚姻大事向来不是当事者说了算,是父母、媒妁说了算。腊月三十一天天逼近,家里也在忙忙碌碌欣欣喜喜地作接红庚的准备。我没有别的法子,就想到舅舅那里去讨计。正好娘要我给舅舅送点油炸豆腐去,于是腊月二十七,我就去。到了舅舅家里,把情况对舅舅说了。舅舅拧着粗眉毛,眯缝着眼睛审视着我,说:“把不愿讨彩霞的真实原因告诉我!”

我低着头,嗫嚅着说:“我,我……我喜欢……那个芝蓉!”

舅舅骂道:“卵家伙三!”又和缓了声音:“你把她怎样了?”

“哪里呢!你怎么那样想!”

舅舅说:“算你有眼力,芝蓉确实是个好妹子!”

“那我该怎么阻止我爹我娘让我讨彩霞?”

舅舅摇着头:“我也不是诸葛亮,也想不出好法子。”

我就说:“我就干脆告诉我爹我娘,说我在外面找到了。”

舅舅说:“也不行啊,你爹你娘是很着急的,他要你近期带回来怎么办?芝蓉你轻易带得动?——只怕她婶子还要她帮两年呢。”

我就垂头丧气地回去。走了不远,舅舅又追上来了,小声地和我说了几句什么。我先是犹豫着,后来就点了头。

晚上,我来到另一户人家里烤栗柴谷壳火。那一家的火塘边也围了好几个人,有人讲了一个白话,就对我说:“良度,你不要光是听,你也讲一个白话,你是到过外面学手艺的人!”

我就说:“好吧,讲一个,讲一个赶尸的白话。”就讲。那白话是答应跟舅舅学徒弟那次我到舅舅家去,舅舅在路上给我讲过的,只是我讲得更详细,更生动,更恐怖。讲着讲着,胆子小的就要别人把门关紧。有人就感慨:“做那行事的人,真要胆子大啊!”我就说:“其实,那是吓你们的!死尸是僵硬的,哪能回头?”有人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和舅舅赶过两回了!”大家就用奇异的眼光望着我。坐在我两侧的人就移了屁股,与我拉开距离。

“良度,原来你并不是到学补锅匠,是到和你舅舅学赶尸啊!”有人这样说。

“怪不得你有钱讨婆娘了啊!”又有人这样说。

我说:“我说错话了!请你们不要传出去吧!”

有人就笑起来。

我回到家里不久,田生大伯就打着火把来了,沉着脸对我说:“良度,这两个月你到底到哪里做什么?”

爹说:“田生大哥你坐吧!——良度是到学补锅匠啊!”

娘就切了一小块过年用的片糖,放在碗里,冲上刚烧开的茶,颤着手递给他。他接是接住了,却又放下了,忿忿地说:“他自己讲出来了,他是和他舅舅到做那行事!”

爹和娘就一齐用眼睛瞪着我,爹又说:“你自己……?”

我说:“我自己讲出来了!”又对田生大伯说,“我对你们不住,我骗了你们!”

娘就说:“田生大哥,我对你说吧,良度明年不会去的。这次也只是跟着他舅舅走了一转,别的什么事都没做!”

爹则低着头,显出羞愧的样相。

田生大伯确是很喜欢我的,就说:“要是这样……我看还是不要紧。——明年一定不要去了!”

娘就又把那碗放了一小块片糖的茶端起来,再次递向田生大伯。田生大伯也接住了,见碗底还有浓浓的一团,就晃荡着,以便让它加速融化。等田生大伯甜甜地喝了糖茶,我就说:“田生大伯,我把话讲在前头,明年我还是要跟舅舅去的!——我不害彩霞!”

爹和娘就又一次一齐用眼睛瞪着我,娘又骂道:“教不变的猪血坨!”

田生大伯就对我说:“我知道你,舍那个甜头不得!”也不管碗底还有没全部融化的糖,撂下碗,出去了。

娘对我说:“明天要你爹把你舅舅喊来,要他答应明年不带你去了!”

第二天清早,爹就去了。吃了早饭不久,就领着舅舅来了。你们知道吧,哪一行的匠人都有要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的愿望的,舅舅居然劝我娘:“彩霞妹子好,我也知道,好在世上好妹子也不是只有一个!度伢子总能找到合适的妹子的!”又讲了一些道理,打了一些比方,娘还是听了舅舅的,而我的爹在路上已经被舅舅说服了。

于是爹和娘也愿意放弃彩霞了。

舅舅走了不久,媒婆邱氏又来了,对我的爹和娘说:“田生大哥也真是,这样的大事怎么不通过媒人,他自己怎么就要断掉年轻人的姻缘?我今天早饭后才听到情况,马上就走到他们家里,讲了他一顿。他还强着脖子说,他没有做错。——我问了彩霞自己,问她愿不愿意和你结亲。你们说她是怎样回我的?她说她愿意!随你是什么匠她都愿意!还说随你学什么匠,都要学出师!”

“哦!”爹和娘的眼睛都亮了。

我却沮丧地垂下了头。

邱氏说:“讲是这样讲,婚事要听父母的,听媒人的,戏文里也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彩霞没有爹娘了;娘亲舅大是对的,可舅舅到底还不是父母。依我看,彩霞嫁给谁,还要看她自己怎样想。彩霞愿意嫁给良度,谁也不要说二话!——我会说通田生大哥的!”

娘说:“是的,谁也不要说二话!”

爹说:“那就……还是按原先定的,请我们三十日发红庚吧!”

这时我说话了,我称邱氏为表姨妈的,但把表字去掉了:“姨妈,赶尸匠和别的匠人都不同呢!——那真正是和鬼打交道的呢!——身上都有尸臭有鬼气的呢!”

邱氏说:“外甥,别说了!——彩霞喜欢你!”

娘骂道:“只有你,是个大哈宝!”

田生大伯到底还是被邱氏说通了。于是双方发、接红庚的准备又紧锣密鼓地进行。我当然特别烦躁,终日闷不做声。

到了二十九的上午,舅舅又来了,对我的爹和娘说,又有活儿了。有个大户请我,要求在正月初五“赶”到家,今天就要动身。

我非常感激地望着舅舅。

娘说:“那,接红庚的事怎么办?”女方送来红庚,别人是不能代接的,必须是当事的男子亲自接。爹觉得这事太难处理,就只好把纱线帽取下,用手搔头皮,搔得头屑纷纷扬扬落。

舅舅说:“和妹子那边说,红庚延迟到明年哪个月发吧!——这一次收入不会少,我对那家大户的人说了,新年大节期间去做事,工钱要加倍,他们答应了,还交了定金。”说完,从长衫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的爹。

娘就对爹说:“那就去吧!——你去跟他姨妈说一声,要她去跟田生大哥说,把发红庚的日期推到明年哪个月。”爹就去了。

吃了饭,舅舅就领着我出去了。到了路上,我说:“怎么碰得这样巧啊?”

    舅舅告诉我,是接到一件活儿,但时间并不紧迫,丧家只要求我在元宵节以前赶回,所以,大年初一以前是不必动身的。舅舅又说,他打一个从我们那边村到这边村来走亲戚的人口里知道,田生大伯到底还是同意大年三十那天发红庚了,他就只好把我接走。——先不接红庚,以后再看着办。我当然特别感激舅舅。

舅舅说:“你可要打定主意,要是确实不愿讨彩霞,就要努力追芝蓉,别扁担没扎,两头失塌!”

我羞涩地说:“舅舅,你传给我经验吧!”

舅舅呵呵笑着说:“舅舅四十多了,还没讨亲,哪里有什么经验?”

我就又说:“你和芝蓉的婶子那样好,为什么又不愿意讨人家?”

舅舅说:“是芝蓉妹子告诉你的吧!”就把自己和那位老板娘的关系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我就很敬重这个终日青着脸的舅舅了。

我在舅舅家过了年,过了破五才跟着舅舅出发,元宵节前一天就交了差。同一天,又接到一件活,路径是又要过青茅坳,我们舅甥俩当然都高兴。哎,只可惜,这一次我俩高兴过早了,——有恶事等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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