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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
黄三畅 发表于 2010-1-12 23:55:00
 

 

(三则)

                             

 

 

头顶是深不见底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排列不均匀的或明或暗的星星;一条银河横贯过去,淙淙的水声似有似无,偶尔也能看见牛郎的灯笼——不,是手电——划出一道亮光。我和朋友没有手电,——手电的灯泡炸了——我俩借着星光在山谷里的田埂路上行走,所幸还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那是暮春的晚上,空气里弥漫着沤腐的红花草的气味,其间能闻出微微的酒味,给人一种慵懒舒适的感觉。走着走着,我就打了个呵欠;受了感染,朋友也打起来。夜已深了。

突然,靠山麓的河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那应是一群小妹子在笑。循声望去,夜色茫茫,只有几星萤火在游弋。我说:“怎么那些小妹子还在外面玩?”朋友笑笑说:“那确是一群小妹子,却不是一般的小妹子!”我说:“怎么不一般?”朋友说:“那是一种鬼,叫啖螺鬼。”一听到“鬼”字,我就禁不住脊梁发麻。朋友又笑着说:“不要怕,啖螺鬼长相像漂亮活泼的小妹子,心地也像小妹子,不害人,它们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捡田螺吃。”

这时候,“咯咯咯”的笑声又传来了,只是距离更远了一点,因为打消了一个“怕”字,我就听出了那笑声的天真、欢快和自得其乐。朋友接着说:“它们一出来就是几个,一边捡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它们不是边捡边吃,而是捡足了就走到山脚下,把田螺堆在一起,大家围成一圈吃。这时候,你只要远远地对它们说一句,‘可要给我留一份啊’,它们就会给你分出一份的,第二天早晨你去取就是。”我笑着说,你在山边捡过?他说:“别人捡过。你想想吧,你是不是曾在山脚下的岔路口看见过一堆一堆的田螺壳?那就是它们吃过的。”我说,一堆一堆的田螺壳倒是看见过,可没看见过一堆一堆的活田螺。朋友说:“活田螺别人取走了。”我就说,那你现在就对着那边喊,让它们给你留一份吧。朋友就果真喊了一句。可惜那“咯咯咯”的声音远去了,我担心它们听不见呢。

用唯物主义观点来看,世界上任何鬼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啖螺鬼”。山路上偶见一堆田螺壳,可能是某种野兽捡了田螺在那里吃掉的,“啖螺鬼”其实是一种野兽。但我对传说中的啖螺鬼产生了很好的印象。它们不害人,不妨碍人,不糟蹋庄稼,捡一点田螺“啖”也不至于对生态平衡造成什么影响。它们愉快地劳动,和平地生活;更重要的,它们在可能的情况下能满足别人的要求。与它们相比,“人”这种东西,就显得有点欺侮弱小,有点狡诈,有点霸道了,人家辛辛苦苦捡来田螺,你为什么要凭空分一份?“人”糟蹋植物,欺侮动物,鬼也不放过,真不高尚呢。还有,这一传说把“啖螺鬼”描绘成女性、还是小妹子的形象,也真令人玩味呢。因为女性,特别是小妹子,天真、不谙世事,也就好哄好骗,好让她上当,这样也就显得“真实可信”,如果把那种鬼说成是男性,即使是细伢子,大概也没有这样的效果的。

 

 

我谋食的单位毗邻一座岩洞。据民间传说,岩洞里是住着岩妹子的,于是我每从岩洞边走过,就生出一种幻想:能一睹岩妹子的芳容多好。

关于岩洞妹子,有这样的故事。

一位面貌姣好的妹子来到一个位大娘家,说要借簸箕用一用,大娘借给了她。不到一个时辰,簸箕就还来了,里面还有几颗花生、一把蚕豆,算是回报。又一天,妹子到另一个大娘家借锅,退还时里面留着一只鸡腿,一个鸭蹼。这妹子是经常到村里来借用具的,几乎家家户户都借过,每次总要回报一些吃的东西。

有一次,一个大娘吃她回报的花生时说,这只怕不是花生。那花生就果然不是花生,吃起来咯牙;是从岩洞壁上掰下的像花生的石钟乳。那妹子从那以后就不到那个大娘家去了。又有一次,另一个大娘吃她回报的鸡腿时说,这只怕不是鸡腿。那鸡腿果然不是鸡腿,硬梆梆的啃不动;是从岩洞壁上掰下的像鸡腿的石钟乳。也许家家户户都说过类似的话,那妹子就再也不到村里来了。

那妹子就是岩妹子,住在村旁石山下的岩洞里,洞里有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听说有物就有神,土有土地,山有山神,树有树精,石有石怪,岩洞的神灵就是岩妹子。岩妹子比任何神灵都可爱。她不像土地那样老态龙钟,不像山神那样须发皆白,不像树精那样披头散发,不像石怪那样面目嶙峋;她漂亮可爱。她也不像有些神灵一样,高高在上,动辄发怒,要降下罪来。她视人为平等之辈,讲究礼尚往来,很有人情味。她也不像有些神一样,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也有什么,她连日常用具都缺,可见是清贫的,清贫而不愿凭借神力抢强恶夺,或装神弄鬼骗人上当,可见是善良正直的。至于说她给别人吃的东西变成石头,那不是她的过错啊。在她的心目中,那些东西就是花生,就是鸡腿,她自己吃起来味道好,以为别人也一样。她不是要欺侮你,更不是要为哪家公司推销伪劣产品。

岩妹子是可以交往的。自从她的“假”被人们识破后,就那样闭门思过,深藏不露,真令人遗憾呢。

 

 

伯麻老倌在蒸酒。栗柴火红灿灿地燃着,把伯麻老倌的身子烤得热烘烘的;甑子一侧的笕头流酒的声音窸里窣落地响着,让伯麻老倌听得心里痒酥酥的。这一缸高粱酒,伯麻老倌的料虽然下得不很足,但酿得好,估计会多蒸出一些酒来的。伯麻老倌拿了只小杯子,在笕头下接了半杯酒,一尝,嗯,酒味还很浓烈,还可以继续蒸。伯麻老倌就又往灶膛里送柴块。

窸里窣落的声音又响了两袋烟的工夫,伯麻老倌想,现在应该可以收甑了。就又在笕头下接了半杯,一尝,啊?怎么还有这么浓烈!还可以继续蒸啊!伯麻老倌又往灶膛里送两块柴。

笕头下窸里窣落的声音,在伯麻老倌听来,是最动听的音乐啊。

伯麻老倌估计接酒的坛子快满了,就找来另一个坛子换上去。

此后,伯麻老倌又在笕头接了三次尝了,酒味一直没有变化,总是浓烈的。伯麻老倌暗暗高兴,这回是遇到“小山娘娘”了……

我们这一带有这样的传说,有一种专上门做好事的神,叫做“小山娘娘”。你家里蒸酒,它让你甑子里的酒像井水一样流个不断线;你家里熬糖,它让你锅子里的糖舀了还有舀了还有舀也舀不干;你家里磨面粉,它让你的磨盘里总是出粉总是出粉:这是“小山娘娘”给你搬来的,是“无源之水”,是“无本之木”,是“永动机”。但是“小山娘娘”是女性(有人说是漂亮妹子,有人说是脸像干核桃的老妪),是很敏感的,你千万不能说破,你一说破,它就不给你搬了:甑子里流出来的马上是水,糖锅马上干涸,磨盘也立即不出粉了。

伯麻老倌是知道这中间的蹊跷的,他不做声,只是往灶膛里添柴,只是换天锅里的冷却水,只是换盛酒的缸子;当然,心里还在祈祷:“小山娘娘啊,您不停地给我搬吧,不停地给我搬吧!”

喔喔喔——雄鸡叫了,伯麻老倌的老伴被吵醒了,这时候伯麻老倌正在卧房里找空的盛酒的缸子,她就说:“怎么还没睡啊?”伯麻老倌说:“还在蒸酒么!”她又说:“还在蒸?哪有这么多酒蒸?来了小山娘娘了?”伯麻老倌知道她这一句话说得坏了事,走到甑子边,用杯子从笕头下接一点液体出来,一尝,哪里还是酒,是寡淡的水了。

这是我们这一带关于“小山娘娘”的经典故事。当然,也有说某某熬糖、某某制红薯粉遇到“小山娘娘”的,而这些故事,无一不是被说破而告终;“小山娘娘”永不停息地帮你把东西搬来的,则没有。

当然,“小山娘娘”,只是“传说”而已。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传说来。和家乡的一些贤达讨论过,有人说,可能是贫困的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希望得到神灵的帮助;又担心神灵是很难侍奉的,稍不注意,它就会拂袖而去。有道理。

不过我还有另外的看法。我以为这是旧时一些人的“洗钱”的方法。家里有超出常情的钱财,这些钱财当然来得不光明正大:不是汗水换来的,不是智慧换来的,不是亲戚送来的,不是祖上传下的,不是当了富家女婿所得的,不是做了好事别人回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自己起得早拾到的,也不是在哪里挖到一窖金宝换来的,甚至不是赌博赢来的;就只好编造这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与在哪里挖到一窖金宝、在哪里赢了多少注之类更玄妙,更使别人找不到把柄,辨不出真假,于是不怕乡邻嘀咕,不怕官府抄没,可以心安理得半夜敲门人不惊地享用了。

这种分析对与不对,只好求教高明了。

 

           (此文已载《华夏散文》2010第二期)

    

 

 

 
 
  • 标签: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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