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到山里住了。
每当看见城里的月亮,我就联想到山里的月亮,那么高,那么远,那么亮。恨不能置身其中,长久地享受那份清静。
前几天,我去了位于云居山的一个峡谷,并在那里住下来。当游客陆续离去,当拍摄婚纱照的恋人收拾行头,姗姗而去,甚至当景区部分工作人员也都下班,匆匆回家,就只剩下不多的几个留守者了。
饭后,天暗下来,四周很静。我们几名客人想散散步,竟有些踌躇,往哪里走呢?没有路灯,只有一条白色的水泥路隐隐约约,很快也被夜色吞没了,一头伸入山间,一头连接山外。几米开外,就不辨人形。我们就这样随意地走着,朝着山外的方向。不知能走多远,也不知能走多久。走一步,算一步。
秋风习习,略有凉意。没有月亮,总有些遗憾,因为来山里,很想看看月亮。不过,正上空有一颗很亮的星,几欲代替月亮的地位,几次我都不由得抬头看看,还真以为是月亮,多少弥补了些无月之憾。不知那是什么星,竟然那么亮,我辨别星宿的能力向来很差。还有许多的星星,甚至满天都是,有的明有的暗,由的远有的近。
平时,在城里我们为什么看不见星星?顶多能看见一两颗。因为城里的灯光太多了,尘埃太大了,以至于在城市的上空混同成一个红色的悬浮带,屏蔽了星空,只有少数的星星能够穿透出来,到达我们的视野。想来,城里人真可怜,长期以来,天空中一大部分美景是领略不到的,而那却是夜晚最神奇的所在。
这是一个山间盆地,越往开处走,越能看清整个轮廓。星空在上,马路在中,两边山麓像箕踞者似的,向开阔地带延伸。远处山脚下有一些灯火,静悄悄的,让人怀疑那里还是不是人家。来到路边有房子的地方,我们停下来。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灯光里不时有人影在活动,也是静静的,默默的,不知在干什么,好像与我们处于不同的时空。
不知不觉,我们走出来很远。假如我们一直往前走,会走到哪里去?如果走上一个晚上,又会怎样?我感觉到有无限的可能性——会走到一个有灯光的城郊吗?会走进一家兴办喜事的竹篱茅舍?还是走到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面前?如果把夜色整个都走穿了,会不会到达一个有着农人锄地的清晨?
路边有丛丛的巴茅,抽出长长的花穗。如果我们哪里都不去,既不往前走,也不往回走,就像一只动物那样,在草丛中睡上一晚,听着潺潺流水,秋虫唧唧,感受着山风的抚摸,谁说这不是最最豪华的寝宫?半夜除了被星光唤醒,就再也不会被日子所压醒。第二天起床时,听不见急促的闹钟叫床,而是被悦耳的鸟鸣闹醒,你会不会觉得更加神清气爽?
夜色中,即便是醒着,也像是在做梦。梦想的感觉总是很好的,因为人们总是去想那些愿意梦想的事情。而那些梦一旦遇见了光,往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这,我甚至有些拒绝光亮,拒绝看清目标,看清路。其实,光亮显示一部分存在的同时,却遮蔽了许多的存在。就像灯光遮蔽了星光,白天遮蔽了黑夜。
回头,我们看见招待所廊前亮着的两盏灯,我知道,这是为我们而亮的,因为,今夜我们是唯一的客人。
夜深了,当我独自再一次走出门时,廊前的灯盏熄灭了,漆黑一片,以至我再去寻找身后的门时,竟然找不着了,只有水声依旧。我有些短暂的惶惑,我是不是把自己弄丢了?那是一种真正的摸不着门的感觉。可是,等我稍稍适应了夜色,一切又都回来了,星星还是星星,山脉还是山脉,门也还在身后安静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