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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啸 第十一章
阿明利 发表于 2010-8-25 15:11:00
第十一章
  
   黎明之前,桅樯林立的海港已被抛在身后。他无法再回顾的故乡,注定象一道符咒被淹没在海浪的湛青色中,从此处,从彼处,大海朝向万物,伸展自己的领域。真正的梦幻藏在大海清新如洗的气味之中,在他的鼻间和他的身体的微微晃动中展现自己的韵律。
   他睁开眼跳了起来,大厨已经在叫喊了。尖利而冷漠。“懒惰的家伙!你是干什么来的?”他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了晨礼,他的身体以一个长期逃亡的人的敏捷弹了起来,在大厨还未喊出另一句责备之言时,他已经穿好衣服,急急冲上甲板,拿桶取海水,边念安拉的大名边洗手脚,跪下去跟着祷告。他错了一次便不容自己错第二次。
   海在前面喧腾,大浪,又一个大浪,时刻不停地,重复着从几万米的海底到最高的浪峰的共同运动,海在欢呼、在吼哮、在苏醒或者舞蹈,朝着远海的暮色,岛屿翡翠的绿意、海岸线上影影绰绰的山峰,在闪亮的肌肉所划起的桨楫的荡漾中,舒展开优美的力度和曲线。那些粗犷的汉子们的呐喊在海面上特别荒凉和悠长,异国腔调的尾音徐徐拖入青空,被无穷无尽而来的巨大空间所拉伸、扯平和延长。每到正午,船长就吩咐放下系了尖木板的绳索,看着它一点点窜入海的蕊心,那紫蓝色象反复层叠的花瓣一样朝四面打开,溅起微如弦子的震荡。望它的人,好象也被拖曳落入万顷一碧的海底,和浮游生物、菌类、小虾小蟹一起漂流。
   他起初的任务是在厨房帮大厨打下手,屠宰动物,拾掇要烤的鱼、洗刷腌肉干和盘碟、擦桌子船板、替船员传递杂物,打水冲洗甲板什么的,慢慢地因为手脚伶俐、行动迅速准确,渐渐儿多些工作,比如可以参与测量水程什么的。他弓着背,推着轱辘,听机杼扎扎地响,烈日在头顶毫不怜悯地发威。这样的季节,北回归线以南的地区仍是炎热如北方的盛夏,甚至犹有过之。愈往南会愈热,几个粗通汉语的水手告诉他:“再往下,太阳是直直地朝人晒,晒上一天能叫人失明。”还有人讥笑说:“别看他一副黄面孔,要不了几下子就会变黑鬼了!”当他问时,那些水手打着手势告诉他关于黑非洲的事情。他第一次听到世界上真有皮肤黑得象鬼一样的种族,吃惊不小,想起古书里的昆仑奴,一时无限惊奇,再往下,会有多少奇怪的事儿哪!就象神话一样,世界之大令他瞠目结舌。
  
   阿布都在枕上歇下疲惫的身躯,扎比尔往炭盆里添了火,阿依莎静静地坐在他的脚边,时辰已入夜深,沙漏的沙在烛光的映射下抖落经久不熄的闪光,象金色罂粟的海,由流光、昏暗和半沉的梦所组成,在青铜的支架和玻璃的底部染出一个不稳定的金字塔。
   萨沙把主人的脚在自己胸口上偎暖和了,又把黄铜制的暖炉放在他脚底。仆人的细心一如既往地使阿布都由衷地安心。萨沙低垂的头柔和地迎着光晕,如赞比亚铜器上的头像般的脸,蜷曲的头发,饱满的额头,坚韧的鼻子,厚实的嘴唇,那双眼含着曙青色的庄严,那双手灵巧得不可思议又满怀人间的温情。是的,他见到了,那些被形容为低贱的人们,皮肤在赤道的烈炎下千万年烘烤成的黑色,却是朴实而深情、厚道而正直的颜色。
  
   他记得那一回在呼罗珊的集市上,有人把一个黑人男孩牵来,那是个很冷的秋天,那人叫孩子脱光了衣服给买家掂量,那可怜的孩子哆嗦着,根本解不开褴褛衣服上的纠结,那人就一皮鞭打下去,孩子颤抖了一下,那双眼睛就象宋国街道上被游艺人牵来的猴子般无辜而可怜,明亮的眼光四处寻找着、乞求着。肩上青了一大片。周围的人议论着这孩子的胫骨、身架子,没人在意那人手里的皮鞭,倒是有人说:“别着急,白凯尔老弟,要打坏了就不能卖钱了!”
   他老大不忍,却咬咬牙,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不光是因为他手里没有足够赎买奴隶的钱,还因为那时他的东主正是那卖主的朋友。为了自己的饭碗,他想他不能得罪人。那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那天晚上,他整夜都梦见那双清亮的琥珀般的眼睛,轻而幻,却是锥心,许久许久以前的鞭痕又好象回到了他的肩膀上。他悔恨交集,还不到晨礼时分,就爬起来,跑到东家那儿去,预支了自己的工钱,赶到市集上,但是白凯尔已经把那个男孩卖给了一个财主,对方的要价是他给不起的。许久以后,他才听说,那孩子很快就夭折了!
   萨沙不知道他的罪恶。他不知道那个在没有预料到会死去的年龄死在一群陌生人中间的孩子,甚至没有人记得那孩子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他的主人阿布都在可以拯救那孩子的时候选择了屈服,屈服于生活,屈服于自身的好处。正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阿布都才买了萨沙。
  
   沙漏一去不回流去的不仅仅是阿布都无法挽回的过失和迷惘,也是他的年华。那点点的金色在他眼里凝集成早晨的大海,人们的眼睛在这样的时候总会被海划上波纹,划上点点的金色磷波。
   而在船上,沙漏有更实在的用途。靠了沙漏,船长就知道了了时间的准确分界,然后每到沙漏尽时,就命水手们下了尖木板测量行经的里数。因为他是宋人,还召他来查看罗盘。
   每天,船长在他的服侍下起身。他端来早餐,通常是一杯浓郁的咖啡和几样早点。然后船长上甲板去,便叫他跟了四处巡视,替船长传话跑腿拿东西,被大厨和水手们叫住干这干那。他几乎没有停下来的空挡。就连经过琼洲海峡,船靠岸补充淡水时,他也没有细看。那里的荒凉和繁华都与他无干,他听泉洲人说起过这里的风光,可是却没了感觉。
   落日从船头徐徐滑落,橘红的波涛和碧绿的天空慢慢地融合,潮信有节奏地摇晃船身,那里绘着美观的花纹体阿拉伯文,他曾经指着那字问水手们那是什么。他们回答说是“一切赞颂归于真主。阿米乃。”那些文字也象波纹一样焕发着神异而绝妙的光辉,从大自然中吸收养分,活生生地呼吸着,波动着,指向异国的、波浪之后的别人的乐园和故乡。他是永远地被从宋的梦境里放逐了,他也同时放逐了自己。
   他背过身,不再眺望那永久隔绝的故国,他是无根的了,注定要随波逐流,到命运所指定的地方去,在那里他也许还能生根,也许要永远漂流。
   大海在阳光中跳动如同一条光与焰的道路,从那里可以通向敞开的世界之门,在门的那方,是香料和白色、黑色皮肤的人民的产地。那里的人裹着裹头,或者围着缠腰布,那里的人站在椰枣树或者无花果树下,那里的人围着圆圈跳舞或者呼唤主,那里的人就象初生的光轮从海平面、从夕阳的堤坝外跳跃而出,在他面前化成大千世界的幻影。
   他有新的生命,新的机遇在形成,在等待。这一次将是不回头的路。
  
   他知道,在他舍弃的国土上,一切都是可预测的,周围的的世界和环绕它而运行的时间都是凝固的,就象琥珀,就象冻结的水,他永远也走不出那些不可见的影子。比如孔子,比如佛祖,比如道和天行在人间帝国中的投射。他哪里也去不了。但是现在他出走了,他上路,没有目标,没有规范和召唤,没有限定,没有习俗和法则的保障,除非他交付自己出去,给那陌生的土地,陌生的心灵。
   他凛凛然瞻望大海,这个时刻在他的感受内积淀,他第一次意识到一种他必定会为之迷惑也必须投身进去的人生,新的,完全的不同质。他有多少力量可以承受这样的转变呢?
   无数密密麻麻的岛屿从大海的倒影中浮出,参天的树木和荒凉的土地所共同组合成的幻景,那些或冷翠或苍暗的颜色,或热情或冰凉的动态,所有这些岛屿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体,从陆地、从大气、从海洋,也从地心吸收火热的岩浆,他们在呼吸,在扩展自己的命运,他们有时相遇,有时相撞,每一个岛屿和别的岛屿相遇,需要上万甚至上亿年的历程,然后才可以擦肩而过,有小小的交会。最幸运的才能够拥抱在一起,融汇为一体。而那些星星从不停止下坠,在那些岛屿间迷失,悄无声息地落入大海,若它和岛屿相遇,灾难就会发生,最美丽的也许就是那星星毁灭的光焰。
   一条捕鱼的小船在航行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船只转向,被撞翻了,那些人在水中滑出了流线,他看着,说不清为什么,他哭了,却只以为是一滴为太干涩的眼睛润滑的水。
  
   六十年后,阿布都躲在温暖的帐里,被褥已经熏过了龙涎香,而阿依莎的手臂上则飘出麝香的气味,她的胸脯如双胜山的山峦,俏拔高耸,掩在绿色的薄衬衣下,阿布都的骨头里都发出冷气,少女的温暖和弹性环抱着他,他就象个孩子般靠在她怀里,他老了,女郎的头发和沙漏的反光都带着温润的灿金,别具半透明的缥缈,可她的肌肤所透出的暖意和发稍的甘菊香却渗透在他的深层细胞,使他感觉到和大海的韵律一样的旋晕。
   他没有哭。他凝结在渐渐清晰的往时。
  
   船开走了,那些渔民并没有什么大碍,在他的翻译下,船长赔偿了一笔钱财,款子对双方而言都很满意,更重要的是不必惊动官府,船长第一次朝他露出了清真寺以外的笑脸。
   前程在大海上展开,帆朝天空伸开白色的羽翼,琼洲岛看不见了,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回到世界的这一面,但他并不悲伤。他仰起头。光明在天上海上流动,那光明映照的是没有人能够完全领会完全接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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