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作坊]“我吸入了他们的尘埃”
自序:“我吸入了他们的尘埃”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家族与一群人的故事。这个显赫的家族即执掌明朝江山近三百年的朱氏皇族,这一群人,是堪称那个时代精英的士大夫和文官集团。整整一年与笔下人物为伴,我时常想起的是法国历史学家米什莱(Jules Michelet)的一句话:“我吸入了他们的尘埃”。
历史如同生活本身,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景象,在无穷无尽的运动中编织出无数个悲欣交集的场面。然而在它纷繁的外表下,却有着恒定的结构,制度结构即其一。朱元璋之所以在十四世纪中叶建立起了当时世界上最完备的文官制度,是因为他亟需儒家知识分子来使政权合法化,而后者也需要国家来保障他们的利益。皇帝和文官集团的共同作用,使得明朝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在这个权力结构中,皇帝把自己放在了至高无上的拱顶石的位置,庞大的文官集团与皇帝的合作与角力则维系着这个结构长达近三百年(准确地说是1368-1644年的2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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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迷津]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下的中国士人
聂作平
背负难以跨越的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面对浩瀚无际的太平洋,古老中国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因为这种负山面海的地理环境,决定了这将是一个内省的、封闭的国度。在这片辽阔的、足以自给自足的土地上,作为一个帝国,古老中国走过了两千多年的历程。如果说秦汉时期是这个帝国英姿勃发,充满幻想和激情的少年时代的话,那么十多个世纪之后的明清时期,则无疑是这个帝国的垂垂暮年。与富于激情和幻想的少年时代那种积极开拓――虽然这种开拓因为技术层面的原因,只能停止于大漠朔风的西域――相比,暮年时期的中国则表现为与世界潮流格格不入的闭关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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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挽紧时间的缆绳——普鲁斯特论
赵柏田
1.一个人的肖像
像胡蜂一样蜷缩着,小心翼翼地向着内心开掘。像一位博物学家观察昆虫或者植物一样,怀着热情而又冷漠的好奇心观察人,精确地描写人的情感。喜爱生动的形象,认为事物的外部只是表象而已,必须通过表象去寻找内在的意义……一个人的肖像是否可以传达出他内心风暴的某些图景?在大多数可以见到的肖像画里,普鲁斯特的脸形是有点女性化的椭圆形,饱满的唇上留着一抹八字小胡:年轻,甚至还可以说漂亮。值得注意的是他平视的眼光——一个白日梦患者的柔和的凝视。同时代人的肖像描写几乎都提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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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碎影]革命者应麟德的经济生活
玩笑
应麟德十四岁那年离开家乡慈溪应家河塘,进了上海的一家钱庄做学徒。后来又离开那家叫福源的钱庄,进了总部设在上海的中国棉业银行,短短几年,就做到了银行出纳股主任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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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说寂寞,谁最寂寞
作者:赵柏田
徐訏
1. 《鬼恋》里的黑衣女子
想象中,他是那种把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抹着些发蜡的人。就像电影中的梁家辉,穿着一件欧式的浅驼色风衣,在上海的小弄堂里神情恍惚地走。那都是因为陈逸飞拍的那个叫《人约黄昏》的电影。电影是改编自徐訏的小说《鬼恋》,但没有了小说里死寂的灰与黑,倒多了层玫瑰样的浅红,就像陈的那些温软、精致的画。街景,小巷上方的一角天空,人脸,都加了滤色镜片似的,绮丽,潮湿,暧昧。这是一个画家对海上旧梦的追忆和想象,其间透露的中产阶级情调,倒也符合商业时代的大众口味。只是除了个故事的骨架,离小说原作《鬼恋》已不知在几丈开外了——一个作品是一场灾难,如是观之,电影《人约黄昏》对徐訏的小说,也是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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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无涯]《时光无涯》自序
有一段时间,我天天赶火车上下班。从我居住的小城到这座海滨城市,将近六十公里,中间散布着七八个集镇和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庄。火车提速后,大约四十分钟就可以到了。有将近一年,我几乎天天在火车单调的摇晃中往返,呼吸着铁路沿线带铁腥味的空气。
每天早晨,车站广场上八点的钟声刚刚鸣响,我置身其中的下车的人群像污脏的水一样涌向站台下的地道,又从火车站的出口处向着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流淌。
不论昼夜,也不论晴雨,站台下的过道永远是阴暗、潮湿的。电子显示屏上的文字在幽暗的光线中像鬼火一样移动。身前身后都是杂沓的脚步声。终于,地道的尽头,沿着台阶爬下来的光线,照着了一张张梦游般神思恍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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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去波兰读米沃什
1、
2004年8月14日,93岁的诗人米沃什在波兰格拉科夫去世。我得知这一消息是在三天后的晚上。那个晚上我正在读三联书店刚于这年六月出版的《米沃什词典》。联想到另一位流亡作家布罗茨基死后要求将自己的灵柩运回圣彼得堡,米沃什选择曾经生活过的格拉科夫为终焉之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从书架上找下了十余年前买的一本诗集,绿原译的《拆散的笔记簿》——是米沃什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时期的一本自选诗集,据我所知,也是国内翻译的米沃什最早的一本集子——上面是我不同时期读米沃什时划下的线条和符号。很难凭着这些随兴所致的线条和符号去复原当时读米沃什时的心境。经典不是凝固的,它像流变的大气,一直在变动中。而笔记簿也终于散了,那一页页的时间、地点和人名,在米沃什写下的那一刻——或写下它们之前——就已死了,只是化简为一个个词条,夹在一本词典里。
词典,米沃什以这个词作他自传的书名,流露出了把世界纳入他的知识谱系的野心——一个诗人的野心,那就是用语言重新安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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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无涯]1976·夏夜的游戏
那一年我7岁。
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枯淡,就像包围乡村的空气。枯淡的乡村生活中我又是那么的孤独。夏天是一年中惟一的明亮的季节,我可以成天泡在河里,玩狗爬式,摸河蚌,再就是仰躺在水面上,看白云朵朵飞来又飞去。太阳烧得背上火燎火燎的,然后就蜕了皮,像出了麻疹一样难看。阳光丝丝地渗进了我小小的身体里面,在一个什么角落贮藏了起来,让人憋得发慌。
我真是太闲了。我有那么多的时间要去打发———就像玩斗地主时满手的牌,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让它们一张一张走掉。时间是那么多,钱是那么少(三分钱可以买一根赤豆棒冰五分钱换一根白糖的,一毛钱可以兑七根橡皮筋至少可以换五颗以上的玻璃弹子),快乐都不是现成的,要自己去找。那时(从更早的时候?)我着疯了一般迷上了玩弹子。我的打弹子技术在村庄里首屈一指。别的孩子随着季节和月份的变化老是更换游戏,但我一年四季总玩这个。每天傍晚放了学,我就趴在村里的晒场上打弹子,我手脚并用,在地上跳来跳去就像一只猴子,把那些彩色的玻璃弹子一个个准确无误地射进了泥洞。很快我就有了最佳射手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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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我的多克特罗
彭伦先生知道我喜欢E·L多克特罗,寄来了他策划引进的多克特罗的新著《大进军》。书是邹海仑先生译的,做得很漂亮,封面有着一股经年的硝烟味。去年,是介词告诉我这本写美国南北战争的书获了福克纳小说奖。我与彭伦先生和介词兄都相识于豆瓣,也算是一段书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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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一个人的经典
我再也没和人谈起过普鲁斯特。他已经化作了我的血肉,我的魂魄,有时我竟会有这样的错觉,我谈论普鲁斯特就像在谈论我自己。回顾这20年间的阅读生活,它们见证了我情感和心智的成长,见证着生活,并进而成为生活本身,它们就是我一个人的经典。
作者简介:
赵柏田,小说家,文化学者。出生于1969年。著有《历史碎影》、《岩中花树》、《帝国的迷津》、《远游书》、《我们居住的年代》、《站在屋顶上吹风》等。现居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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