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问题  （小小说）

                                      黄三畅

辛之怀想去街上走走，当然，对夫人说是出去“有点事”。

星期六，不要上班，在屋里闲得无聊，所以只好出去“走走”。辛之怀纯粹是去“走走”，没有什么社交行为；也不能去那种“一元茶馆”，因为身上一文不名。

辛之怀虽没当什么官却也是个正科级干部，单说正儿八经的工资，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中产阶级，遗憾的是，他每月只有数量有限的零用钱，——他的工资卡被夫人掌控着，夫人每月只给他那么几张钞票作活动经费。这一个月的，他早在十多天前就活动掉了。

辛之怀出得门来，发现天气变了，北风呼呼，黄叶纷飞，身上也觉得有寒意袭来——究竟是仲秋时节了。辛之怀就转身进了房，他想要加一件衣服。这时他的夫人说：“天变冷了吧！——加一件衣服吧！我给你去拿！”

不一会，夫人就拿来一件衣服，说：“这夹克还不旧，还可以穿两年。”辛之怀也不管旧不旧，穿上，就出了门。“别在外面呆久了啊！”夫人又叮嘱。辛之怀应了一个“嗯”。夫人端庄漂亮，对他也知冷知热的。但他有不好言说的苦衷，夫人对他的管限过于严格了。

辛之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走到“顺心一元茶馆”门口，忽听见有人喊他，循声望去，发现喊他的是李立光——自己的同事。“手气好么？”他笑着说。“进来吧！”李立光向他招手。他笑笑，又摇摇手。“进来吧！刚才走了一个，三缺一呢！”李立光走到门口来请了。

辛之怀不好意思说身上没带钱，——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不带钱呢？就说：“有事呢！——没空啊！”“天大的事也不要管！”李立光拉他的袖子了。辛之怀就被拉进去了。

辛之怀的被拉进去，其实不是因了李立光使的力气大，而是辛之怀顺水推舟。辛之怀何尝不喜欢来几盘呢？不一定输呢！打几盘再说。

于是就补齐三缺一。就开局。

这“一元店”的“一元”有两层意思，一是进了门的人，不管你“活动”了多长的时间，老板给你一杯茶，你出门时交一元钱给老板；二是每和一盘只能向另外三个各收一元钱。——因此在这里搞活动，只算是娱乐，不算赌博；一天下来也只是几十元的输赢，一般说来，也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第一盘，辛之怀旗开得胜，和了。

第二盘，再接再厉，还是辛之怀和了。

但好景不常，后来连续几盘，辛之怀都没有和，……他袋子里的几张钞票，终于“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一盘，辛之怀就祈祷：老天爷，保佑我和吧！但老天爷并没不那么听话。他又没有和。另外两个人各自把一元钱扔给和了的人的时候，辛之怀也把手伸往夹克的内袋里去，当然是装模作样的，他知道袋子什么都没有的，除非会变戏法。与此同时，辛之怀也在心里骂他的夫人：“可恶的贼婆娘，今天你让我出丑了！你对男人怎么这样苛刻啊！……”

可是辛之怀还没骂完，脸上突然显出惊喜的神色，——他的手在衣袋里触到了什么！是什么？辛之怀好奇又紧张。还有一定的厚度呢！他把那厚度抓出来，哟，是一叠钞票！一叠老人头！

另外三个人并没有奇怪的表情，因为他们自己，袋子里都有几张这样的东西，——一个大男人，一个国家干部，袋子里放几张这样的东西，是很正常的事。

辛之怀拿出一张老人头和别人换成零的，付了帐。继续打的时候，辛之怀就一心“二用”了，他在琢磨，夫人为什么在他衣袋里放这么多钱。莫不是昨天他听我说，组织上和我谈话了，我将当副科长了？因此她要巴结我了？嗯，只怕是的！……肯定是的！这人啊，这世态啊……哎，连夫妻之间都这样！不，不能这样看自己的妻子！她是要顾我的面子！副科长了，身上没一文钱像什么样子！

半上午下来，辛之怀是收付两抵，只是有一张老人头变成了好多张零钞。

辛之怀回到家里，也没讲夹克里的钞票的事，——夫妻之间嘛，有话不要讲出来；夫人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星期日，辛之怀又出去“走走”，穿的还是那件夹克，仍然在“顺心一元茶馆”活动。第一盘，不是他和，他往袋子里掏钱时，手僵在袋子里了，——里面空空如也！

只可能是在来的路上遭了贼，——他的夹克没有拉拉练！

回到家里，辛之怀对夫人说，他遭了贼，她给他的那些钞票全没了。夫人说：“谁叫你不小心！丢了就丢了吧！”轻描淡写的。辛之怀认为，夫人对他很尊重了，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一定会罗里八嗦，没完没了的。于是心里又感叹：人啊……

哎，辛之怀先生哪里知道啊！他夹克里那些钱，是夫人藏在那里的，——夫人总是喜欢藏钱，也不藏在一个地方，藏的一些地方也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昨天她把那件夹克给他时，是忘记了里面藏了钱，到晚上才突然想起，忙从夹克里把钱拿出来，一数，数目没有错，也没有意识到原先都是老人头、而今有了散钞这样的变化。夫人才不管他当官不当官，她只是要管住他，不让他变坏。她认定，要让一个男人不变坏，首要问题是管好他的钱。

     作者黄三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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