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畅

 老黑、连鬓胡、秃顶三位哥儿在养路。是义务养路。三个人都是上了六十的人，虽“老”，但还不是“弱病残”。

劳作了一阵，三位哥儿就坐在公路边歇息，扯白话。话题是不断转换的，不知怎么就转到当年老黑背语录的事了。“有人说你老黑当年背语录弄了假。”这是连鬓胡说的。老黑愤愤地：“有人污蔑我，我也听说了！我不理睬他们！”“老黑兄弟，如今你记性还可以吗？你就显一下身手给那些人看看！” 这是秃顶的建议。“哪天我是要显给他们看！”老黑弯着的腰挺了起来。当年，十八九岁的老黑，虽识不得几个字，但一本毛主席语录，270面，听别人教了几遍，就能从第一面背到最后一面。

秃顶说：“那你今天就演示一下给我们看！”“演示就演示！”老黑说，“要我背语录还是别的？”秃顶想，要他背语录，手头又没有语录本对照。这个退休小学教师想起外国人为试验一个人的记忆力，就背圆周率，3·141592……，可惜他自己只能背诵小数点后六个数，所以就不能让老黑背圆周率。背什么呢？

嘟嘟—— 一辆汽车从那头开来了。

“就背汽车前头的号码！”秃顶灵机一动，说。“好！”老黑本人和连鬓胡都赞同。秃顶就掏出随身带的钢笔，又问连鬓胡要了两张卷喇叭筒烟的纸。“我记在纸上，你记在心里！等一下你背！”他对老黑说。

“湘E—73291”。秃顶在纸上记。“湘反3杠73291。”老黑在心里记。“湘”字他倒认得；E，认不得，记做反3，应是科学的；把破折号记成杠，同样科学。

记了十辆车了，秃顶认为差不多了，就插好钢笔，要和老黑对账，那头又连续来了两辆也不管了。对了账，秃顶就赞叹：“厉害！十辆车一个码子都没错！”连鬓胡不相信，拿过那两张记上数码的卷喇叭筒烟的纸，要老黑重述一遍。老黑也不生他“不相信人”的气，就重述了一遍。连鬓胡这才说着“服了你”，又“小气”地把两张纸要回来。老黑又不无自豪地说：“另外两辆我也记住了呢！”

收午工的时候，他们听说，在他们养的这条路快要与另一条路接口的地方，一辆汽车把一个人撞成重伤，又“逃逸”了。三个人就都慨叹“人心不古”。退休教师秃顶还是见多识广一些，就说：“或许那辆肇事车就是我们记过号码的，我们火速到出事地点去，警察可能也到了那里，老黑就把那些车的号码告诉他们，他们排查的范围就窄了，找到那肇事逃逸的司机就容易一些了。”

三个人到了岔路口，已经有几个警察在那里了。老黑向警察讲了情况，警察就让老黑说车号。老黑就背诵，像当年向上面来“验收”的干部背语录一样；把秃顶没有记在纸上两个号码也奉献出来了，只是背诵最后一辆时打了一下顿。老黑背完，警察对他说：“老同志，没有差错吧！”老黑扬起脑袋说：“没有！不会有！”连鬓胡说：“哎，不该把那两张记上号码的纸卷了烟吃掉了，要不，可以对照一下。”“哪会有错啊！” 老黑白连鬓胡一眼，很有怨气了。

哎，刚才老黑还真差一点儿出了“差错”呢。当时老黑记第十二辆车的号码时，心里一咯噔：这不是自己侄女婿的车吗？所以背诵到那辆车时，他犹豫了一下，想改动两个数字。但很快就作了决断：不能改！别的还不管，会坏了我记性好的名声！

第三天三位老哥又在养路的时候，忽然一辆警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了，车里走下三个警察。双方都认出了对方。警察说，他们是来感谢三位老同志的，根据三位老同志提供的车牌号码进行排查，已经找到了肇事车辆。一个警察对老黑说：“老同志，你的记忆力真好！”

连鬓胡和秃顶都说：“我们都服了他！”

老黑笑着说：“不服不行！”但老黑笑得不灿烂，兴许是想起侄女婿会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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