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名
萱萱是个小女孩，女孩的名字要在诗经里找。原来找了不少备选，我喜欢的有邶风《静女》里头的“遗我彤管”，暗藏着她身世的秘密。卫风《伯兮》有“焉得萱草，言树之背”的句子，游子远行，要在母亲的所居种上萱草，那可不就是忘忧草呢，所以妈妈还是决定叫她萱萱了。
二、学语
可是萱萱好像学语很迟，两岁了，还只会喊单音节的“爸”，那么多的数字，她只懂得一，她知道点头，还知道摇头，这对获得正确的食物是多么重要，高兴的时候放声笑，不高兴的时候大声哭。不知道在她没有语言的世界里，有怎样的小小念头。不晓得什么时候，她忽然就懂得了语言的奥秘，开始滔滔不绝了，甚至会用像“其实”这样的连词。对大人说话，对布娃娃说话，还不能容忍大人之间的谈话忽视了她。究竟是不说话的萱萱可爱一点，还是爱说话的萱萱可爱一点呢？
三、伤心
虽然是忘忧草，但黄昏降临以后，若找不到父母的怀抱，她就开始伤心。在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有一次奶奶抱着她，在昏暗的厅堂里，她左看右看，看不到爸爸，也看不到妈妈，小小的眉头挤起来，嘴角一撇一撇，转眼就嚎啕大哭，泪水挂满了脸蛋，任奶奶怎么揪心地安慰。那晚的哭声，穿透了时间，至今仿佛听到，凄凄惨惨，让人恻然。小小无知的孩子，你怎么有那样大的伤心呢？
四、贪吃
小孩子都那么贪吃，这也是收买她的大好机会。趁大人不在，有时她会央求我倒一点冰可乐喝。我说，小孩子只能喝一点点。她说，是哦，只能喝一点点，不然会肚子疼。她的嘴在杯沿不松开，半天了还在啜饮她的那“一点点”。有次出差回来，她跑到门口，很激动地问我，你给我买了什么礼物？让我觉得很内疚。我去超市买东西给你吃吧。萱萱说她也要去。可是你那么闹呢。哦，我会很乖很乖的。真的，抱着她走过整条马路，她都那么安静，讨好似的安静。只有到了超市的零食区，她才两眼放光，踮起脚跟，在结帐的时候，还拿了一包糖果，多么熟练。想起来，有一次她生了我的气，很严肃地说，“你再不听话，下次我就不买棒棒糖给你吃了”
五、错事
很小的时候，一次抱着她凭窗而立，她失手把一盒方便面掉到了楼下，她还不会说话，只是哭。大约过了半年，她忽然对我说，我把爸爸的方便面丢到楼下了。她居然记了这么久，真让人感到惊奇。后来一天，她贪吃蜜糖，把玻璃瓶打碎了，正光着脚手足无措，大人很大声地叫她不要走动，她就哭了，奶奶心疼地抱着她，问她怎么哭了。她哽咽地说，我做坏事了。停了一口气，又哽咽着说，奶奶，你再去买一个玻璃瓶好不好。
六、想念
黄昏，她总要我给爸爸打电话。我说我不知道电话号码啊。全无数字概念的她，立刻背出一串号码。起初，总是答应她马上过来，后来，她就会问你几点过来，你是不是已经在路上。有时候她说着说着生气地把手机丢掉。爸爸真的来了，她就兴奋得尖叫，跑过去，把头埋在爸爸的腿上。爸爸呆的时间久了，她会说，我们回去吧，妹妹想我了。妹妹，是她的布娃娃。
七、吵睡
周六周日她经常把我吵醒。在她不会说话的时候，趁出牙，往往把我咬醒。爱说话的时候，她就说，起来，起来，你又睡懒觉了。萱萱，你真吵，现在几点了？她额头汗津津的，一边乱爬，一边说，七点八点。我又问，你几点起的床啊。她已经爬过来了：九点十点。
八、娱乐
萱萱喜欢音乐、舞蹈、动画和布娃娃。我在上网本上装了天线宝宝和花园宝宝，那是她的至爱，反反复复地看。我说，你该睡觉去了。她说，是唔西迪西要睡觉。有一次，给她放《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在夜森林里逃跑的时候，她吓得钻进了我怀里，从此她就不爱看迪斯尼了，连皮诺丘都不肯看。看韩国小MM跳舞的视频时，她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还要拉着大人一起跳，临睡前，她一脸笑意，双脚踩着大人的足尖，慢慢送她到自己的房间。
九、读诗
萱萱开始缠着我念书了。爬到床上，抱着随便什么书，比如黑封皮的圣经、蓝封面的城堡，说，你念给我听吧。她学的第一首诗是李清照的《如梦令》，特别喜欢“海棠依旧”、“知否知否”、“绿肥红瘦”几句，读得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又学了辛弃疾的《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她还爱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声情并茂。在她心里，这些勉强算儿歌童谣的替代品吧。我想教她一点不那么儿女情长的句子，就找来《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多么雄浑。问她，下面呢，下面是什么?“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流氓”，萱萱奶声奶气读完，开心地大笑。
十、长大
一次，萱萱很认真地对我说，爷爷奶奶已经老了。等我长大了我就自己赚钱了，就买东西给爷爷奶奶吃了。我问，那你什么时候长大呢。萱萱说，等我读到大班就长大了。有一次，萱萱指着电脑里的婴儿照片说，你看，我小时候很胖。还有一次，我说，等你长大我也老了。她有点吃惊，说，真的啊？然后小小的脸蛋凑过来，安静地伏在大人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