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发表于 2009-7-21 11:03:00
老于介绍我去看Gehry给Art Gallery of Onatario(AGO)和Libeskind给Royal Ontario Museum(ROM)新做的入口设计。到了AGO跟前,顺带还瞅见了新锐建筑师Will Alsop给安省艺术与设计学院(Ontario College of Art & Design)加建设计的Sharp Centre for Design 。三个多伦多“文艺复兴”建筑,看完了颇为失望。后二者尚有可圈点之处,AGO则完全是一塌糊涂。
但是Google Gehry AGO,出现的文章无不将它胡吹乱捧一通:
头篇就是这样一个。,一上来就是两张极具欺骗性的照片。照片非常美,如果不仔细考量这个建筑的思路与细节,光看那两个局部真是足够媚惑人了。
八十岁的解构主义大师衣锦还乡,摇身一变,玩儿起了后现代,加建的部分从头到尾,一派游戏态度。当然,这里的“后现代”和历史上的后现代有点小差别,盖里是在盖博物馆,谈不上多少商业因素,也谈不上多少媚波普文化的俗,盖里也不会到处挂一点古典或传统符号(但是他用自己的曲面元素)。
其实历史上的那个后现代在含义上也千差万别,从一个建筑师到另一个建筑师那里,并不一样,有人真的有点怀念历史和传统,有人一派反理论反理性的游戏(当然不妨碍他自己有理论),有人就是讨好商业社会、媚俗,有人一方面要民主要打破精英文化一方面自己最后也受不了媚下里巴人的俗了,忙着撇清不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满街满巷地涌现出山墙、爱奥尼亚柱、keystone... 十三不搭地平帖在粗陋的现代主义大方块上,登时就令单纯的北美人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追求奇幻、不求甚解... 好莱坞的布景走进城市,从此扎下根来,即便后现代作为建筑流派在上层话语权的圈子里名声扫地,商业社会的民众仍然乐此不疲,后现代的形式重现再生于每一个新建的shopping mall里,毫无功能亦并无真正历史联系的小山墙小柱头,经过简化抑或是没经过简化的,频频挂在大小建筑的入口,如推销员的招牌笑容。
盖里的后现代可没这么浅白,大师当然不能这么随便地把脸丢了,何况还是一度的新锐革命派。革命派老了,锐气没了,也开始拍群众马屁了,但即便是拍马屁,拍的也是自认为有点文化有点品味的社会的中流砥柱——中产阶级的马屁,要媚俗也是媚他们的俗,讨好他们的小心理,提供他们所习惯的小情调,但是绝不批评他们,绝不提升他们——要知道,布尔乔亚们往往也是不求甚解的,在文化海洋边上随便湿湿脚、人生有所装点就行了,深海游泳劲是没人要费的,迎着浪头喝水的苦也是没人要吃的,建筑师也大可不必拿他们太当真,要是都像康一样就别活了。盖里的游戏也是给他们的游戏,没有追求的建筑正配合他们没有真正深刻精神追求的人生。
先说临街入口的曲面玻璃幕。
在google到的头篇博客里,这成了所谓的“context first and shock value second” :
“Gehry marries the old and new buildings harmoniously and effortlessly. In contrast, Libeskind seems to have arbitrarily smashed his creation into the old museum and Alsop's looks like a UFO just landed ...”
头篇文章的招牌照片(http://network.nationalpost.com/np/blogs/toronto/AGO1.jpg)是在楼上的Galleria Italia拍的。这个玻璃幕和弧线的木构是AGO扩建的核心之一,据说目的之一是为了拉近画廊与城市的关系,于是有了透明的玻璃,里面的人可以在看一眼艺术品之后,扭脸就瞥见外边的街道(忙活不堪的老城中心,紧接乱哄哄的中国城),而街上的人,supposedly也能看见画廊里的人(如果他们把脸贴到玻璃上的话)。这真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虚拟的关系!事实上,街上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儿,就算没事闲逛,玻璃反光也够刺眼,谁也不会费劲往里看,何况还得跑到街对面使劲仰脖子。而画廊里的人,虽然看得清外边的街道,又能够构成什么关系呢?你是来看艺术品的,你本来就是从街上走进来的,你踏入博物馆的门本身才是博物馆与城市的关系所在,至于你在看艺术品看累了能瞥一眼城市,最多是你个人旅程的锦上添花,跟那个所谓的“关系”毫无关系。试想,谁来到这儿会是为了能够在这儿看一眼外边的街道呢?当然,这个画廊本身的空间感还不错,问题是它所标榜的那个关系根本不存在,而且恰恰由于这个外凸的弧面,盖里牺牲了底层入口前的长廊与街道的关系——那才是真正有physical交流的界面,反而是伤害了它所要标榜的那种关系。行人们被挤得没处行走,凸出的弧面不仅使人行道似乎无存,甚至还给人以错觉好似它占用了街道的一部分。(见图1)而设在它背后的餐馆与礼品店,却与玻璃幕毫无关系,入口的门传统地开在外边那个走廊上(这思路上正常,也不错,属于能够加强那种关系的处理),但由于走廊不窄,又配上宽大得过分的水泥柱,自然采光是没有了,(这个倒可以谅解)。要命的是,走廊的空间被玻璃幕垂下来的那点倒勾檐和比例失调的水泥柱挤压得非常局促,(见图2)加上底层空间本来就嫌低矮,使得人们反而下意识地不太愿意在那底下行走(免得相撞)、驻留(除非为了避雨),这与意大利无处不在的从中世纪晚期到巴洛克时期的那些沿街长廊的魅力完全无法相比。促使行人加速行走,或者干脆把他们挤到街对面去走,而不是自然而然地邀请他们进到博物馆大厅里张望、到旁边的餐馆吃饭、礼品店闲逛,(另外由于北方才习惯,这些店门虽然是玻璃的,可是都是关着的),这不知算是怎样完成了“博物馆与城市的关系”。
图1
图2
另外,即便光看效果图图3,已经能有点看出这个长廊的问题:配上后面加建的高层,活脱一艘远洋货轮嘛!(后面高层的真实情况是金属亮蓝,而且由于街道狭窄,从正面根本看不见。两头的玻璃
图3
问题出在哪儿呢?——它太长了!占用了整整一个街区,这种情况下,凸出的弧面(尤其衬上反光)真是给整条街上的人一种压迫感。原来的矮房子那种宽松、随便的街道气氛被这长长的凸出的船板一扫而光,远洋货轮错开进了小河沟!(参见图1,那张是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拍的,不是在街中心拍的!可见街道空间有多压迫多局促。)本来这样窄的街道,立面处理上本应采用一种后退方式的,结果盖里却采用了一种进攻方式。另外,底层人行长廊的尺度过矮,在效果图上也一目了然,对比二层的Galleria Italia的高度就更清楚,(几乎整个玻璃弧面都属于它)。为了Galleria Italia的那一点点情调,盖里可真是舍本逐末啊!
再说入口里面正对的那个区里拐弯的迷宫(见图4)。
图4
游客可以从这里滑行上台阶,也可以从旁边直接上台阶,(一共就三四级而已),这个迷宫有什么用么?残疾人坡道?绕得未免太长了吧,残疾人未必会在饶有兴致地来回乱转之后感激你。而这庞然巨物挡住本来就比较低矮的正入口,除了霸道,就只有一点点游戏成分。或许这种游戏就是他所追求的全部效果?
其实,从游戏本身来讲,趣味并不坏,木头曲面讨好普通中产阶级是没错的,但并非不可以让大家快乐一下。真正的问题仍然在于弃整体而求局部,在于那种对整体完全无所谓的纯游戏态度,普通游客也许能因为一时的兴奋点而忘却这个坡道的无谓和对空间的巨大破坏。但无可否认的是,本来就比较低矮且不宽敞的入口空间,因为这么个庞然大物堵在门前,立刻变得非常局促,人流立马拥挤起来,建筑师人为地制造了一个最应该避免的瓶颈。(当然,也许AGO常年没几个游客,不比那些世界知名的博物馆,甚至不比ROM)。
Gehry不仅把入口空间废掉了。把中央大厅(Walker Court)的空间也废掉了。
这个Walker Court紧接着入口空间,是个两层的吹拔(但是二层没有走廊可以俯瞰这个中庭),是原有的AGO的核心部分。盖里用自己的特色曲线元素,将这里彻底解构(不是形式上,而是功能上),把聚流、分流、倘佯、休息、获取信息... 各种功能一概废掉。那个王牌曲线楼梯被称为Baroque stairs(见图5),可以连接这部分与后面加建的高层,但是这点功能绝不是盖里如此设计的主要目的,因为连接二者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楼梯的主要目的就是一个字——炫!还是游戏,还是建筑师的ego,并且没有目的,最大的功能就是破坏空间的完整性。除此之外,二楼木走道直横在拱门间,也造成底层大厅的视野破坏,而二层走道上的人,视野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因为整体空间只有那么一点高。(见图6,图7)
图5 图6
图7
与卢浮、MET等世界知名大博物馆相比,AGO本来就是小家碧玉,所以原有建筑的各个空间都做得比较谦虚适中,盖里的曲面花样一插进来,立刻局促不堪、凌乱有加。这种情况下,其实不在原有空间内加建,并尽量在内部用玻璃,会是更好的选择。斯卡帕那样处心积虑的尊重历史,盖里这里不及万一,也许归根结底还是新大陆的没文化。
回想耶鲁英国艺术画廊图书馆大厅,那里的纯粹、安宁、静谧,盖里差的是境界;回想卢浮宫入口大厅的明亮、视觉的变化统一、充分的展览信息大厅里熙攘人流有序分离,AGO缺的是实用功能和简单朴实的品味。这个厅成了个四不像,视觉导向混乱、新旧交接混乱、功能混乱… 有的,只是廉价讨好的一点木头曲面(专门讨好小布尔乔亚)。
AGO背后是一个小公园(Grange Park),有几幢可能属于AGO的老房子和一些儿童游乐设施。盖里加建的蓝方块刺目地凌驾于老房子上,不构成任何关系,基本只有粗鲁蛮横霸道和不屑一顾,也谈不上前卫。那个突出的金属楼梯,不知有何等功用,多半也就是个游戏之举。 (见图8)
图8
解构主义大师晚年在家乡的作品、一辈子唯一一个在家乡的作品,充满着不负责任的游戏态度,而那个游戏,却又浅薄、浮华、媚俗,让人想玩也玩不起来。如同那个千百年来不断重复的故事,革命派变成了保守派,愤青变成了小资。多伦多的建筑文化靠这种布尔乔亚口味的媚俗作品,恐怕兴盛不起来。
唯一可取的,就是那张草图,真漂亮,真流畅,可惜不是真的建筑。(图9)
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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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篁发表评论于2009-7-21 13:09:23
锦瑟发表评论于2009-7-22 0:08:44
Yuan(游客)发表评论于2009-9-10 18:0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