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并不在于柯布的夫人生活在梦里还是现实里,而在于她找到什么标志说现在一定是梦?大家都能怀疑,是人就有怀疑的潜能,文本上的证据从庄子那个年代就有了。既然她不惜自杀陷害丈夫等等手段来逃脱梦境,那就不是怀疑而是确信。易而言之,她必定有绝对可靠的方法来判断梦和现实的区别。方法可靠的标准无非是你知道在梦里缺失某种现实中的元素,或者多出某种在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元素从而形成的差异。然而所谓的差异本来就是且只能是两层梦境或者两层现实对比来的,这是私人化的经验。比如我自己做的很多梦里可以有逼真的感受,比如性冲动,伤感,恶心,恐惧,最舒服的是梦见莫扎特音乐,不是任何一首,而是大脑在梦里重组,再写了那种风格的音乐,从音乐中醒来,精力最充沛(最爱的巴赫的赋格重来没法梦见)。但是我从来没梦见过类似跑步之后气喘吁吁的境况,还有心跳之类,没有梦见过疲惫。据此我可能就会以此种元素出现与否作为梦和清醒的标准。
所以柯布夫人非但不是一个怀疑主义者,恰恰相反,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真理的信徒,关于真实的真理,如果她是怀疑主义者,她肯定是会怀疑她自己的标准的:我对真实的感觉就一定是对的吗?诸如此类。故而,与其说她丈夫植入的是怀疑不如说是信仰,此乃真正吊诡之处。
既然植入的是信仰,那么后来柯布劝导的方法就全错了,根本不该反复唠叨现实非是虚幻,只消告诉她一件事,既然她会不断追寻真实,那她就会反复的自杀,哪怕真到了现实,她还是会自杀,一直到真正把自己杀了,因为根本没有停下的理由,你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停下,她根本说不出那个停下的标准。所以关键不是他们生活的世界是真的或者假的,争论这一点是最无聊的事情。关键是她老婆成了真理教徒,追寻真实的恐怖分子,如果不从这儿入手消解这个执念她就无法逃脱自我毁灭。